第七十五章 王守仁立威

  按照大明官制,地方官上任需要先在驛站齋戒三日,然後在地方官吏的迎接下進行祭祀,之後進入衙署,交接職務。

  但巡撫並不在此列,沒那麼多道道。

  大明開國初期並沒有巡撫官職,雖然在洪武、永樂年間萌芽,但真正設置巡撫的是大胖子朱高熾。

  朝廷一開始設置巡撫,只是臨時出差,辦完事就回京師繼續打卡上班,不僅不讓帶老婆孩子,連個專門的辦公地點也沒有。

  只是隨著地方上的事越來越多、越來越亂,巡撫定設久任成了必然,相應地也有了巡撫衙門,允許攜帶家眷上任。

  朝廷設置巡撫,大部分情況下是應對民亂或災情之事。

  民亂的時候,你身為巡撫住在驛站齋戒幾天的話,說不定會被亂民給送走。災情的時候,你要搞祭祀,那豬肉剛搬上來就會被搶了分掉……

  所以,巡撫上任往往以實幹、辦事為主,在禮制上相對寬鬆一點。

  就這樣,王守仁低調的,沒有驚動南昌城內的任何官員,出現在了南昌的德勝門外。

  俞青山看著眼前古怪的南昌城牆,驚訝地問:「先生,我們自北面而來,這德勝門應該是南昌城北面,為何其城門卻是朝南?」

  王守仁抬起頭,臉上掛滿笑意:「你莫要奇怪這德勝門朝南開,事實上,整個南昌城七個城門,全都是朝南開。說起來,這還是洪武朝的舊事,洪武十年,朱文正奉命改築南昌城……」

  俞青山走到德勝門時,發現這裡外接了一截城堡,想要入城,必須沿著城堡外圍的路進入南面,如同站在「丁」字的上面位置,必須繞一點路,抵達「勾」的位置才能看到大門。

  這若是敵人從北面而來攻打南昌城,想要進城門都得多走一截路,而這一截路的上面,便是城池的箭樓!

  入城。

  王守仁對俞青山介紹道:「這南昌城有七門九洲十八坡,三湖九津通贛鄱的說法……」

  俞青山認真地聽著。

  諸氏在一旁看了看,對王守仁低聲道:「這南昌城,比前些年多了些蕭瑟,這裡本應該是最繁華之地,只不過半條街竟有二十餘商鋪關著門,而其他商戶多數也不是大開門,而是開一道小門。」

  王守仁微微點頭。

  很顯然,南昌城雖然沒有出大亂子,但盜賊橫行已然影響到了商人與百姓。

  王守仁見一些路人行色匆匆,不敢停留,眉頭微皺道:「拆五城兵馬司為治安所,加上流民紓困,京師盜賊之亂大減。在這南昌城也可效仿一番,只是若不解決大的賊寇、亂民,治安局也治不完賊,安不了民。歸根到底,癥結還是各處民亂。」

  只有解決民亂,賊寇才會收斂。

  咔嚓!

  店鋪的木板門被撞裂,破碎的木頭向外張著口,露出了刺一般的獠牙。

  俞青山臉色凝重,將纏著刀的布解開。

  王守仁止住腳步,盯著外凸出來的木板門。

  驟然。

  木板徹底破碎,一道身影摔出店鋪,滾落在街道上。

  王守仁看去,只見是一個身著錦衣的中年人,紅腫的臉上滿是手印,口鼻里冒著血。

  「張大家,有錢還是沒錢,說個清楚。」

  店鋪中,走出了一個面貌兇惡的短衣中年人,袖子擼起,露著有力的胳膊,拳頭上還帶著血跡,在其身後,還跟著三人,看其腰間皆掛了雁翎刀。

  雁翎刀是大明衛所軍士最主流的刀!

  不用說,這幾人的身份是軍士!

  王守仁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這群人在戰場上不能殺敵,屢戰屢敗,可在這南昌城中卻耍盡威風,欺負百姓起來那是一個能耐!

  張大家猛地咳了下,吐出一口血來,掙扎地跪下,虛弱中帶著哀求:「周百戶,當真是沒錢了。昨日參謀以補充糧餉為由逼我等交錢,就因為拿不出一兩銀,便搬走了鋪子了的所有布匹,我們實在是沒錢了。」

  周大安歪了下脖子,踢開了地上的碎木,獰笑著對張大家說:「別人來拿走什麼我不管,可你要知道,王公公要離開南昌了,那是皇帝身邊的人,你不給王公公踐行金,那就是對皇帝毫無孝敬之心!這事往大了說,那可是抄家滅門!」

  張大家惶恐不已,連連叩頭:「周百戶,可我們當真拿不出五兩銀了啊。」

  周大安上前,抬腳踩在張大家的腦袋上,用力道:「你這鋪子不止五兩銀吧,賣了不就成了?」

  「這是我家的立身之本,賣不得啊。」

  張大家吃痛。

  周大安眼神變得冰冷起來,咬牙道:「若是連命都沒了,你拿什麼立身?只留下孤兒寡母,他們能守得住這店鋪嗎?現在,告訴我——賣是不賣?」

  「不——」

  張大家剛說一個字。

  周大安便抬起腳,憤怒地喊道:「既是如此,那就去死吧!」

  腳猛地落下!

  周大安絕望地閉上眼。

  嘭!

  剎那之間,街道安靜下來。

  周大安臉上的肉抽搐了下,緩緩抬起頭,盯著眼前的年輕人,咬牙道:「這位兄台,你的腳是不是放錯地方了?」

  俞青山眼神中透著殺氣,沉聲道:「他無罪,你不能殺他。縱他有罪,也是衙門判決,皇帝勾決,你更殺不了他!」

  「呵,你可知我是何人?」

  周大安收腿,眼神驟然變得狠厲起來,隨後朝著俞青山胸口踢去。

  俞青山側身,斜挎一步,手肘猛地發力,搗在了周大安的大腿之上,然後一個靠山背貼了過去。

  嘭!

  周大安頓時摔了出去,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掙扎著站起來,竟又踉蹌倒地,好不容易緩過來,雙眼通紅地喊道:「殺了他!」

  三個軍士也被眼前一幕震住,聽聞命令連忙抽出雁翎刀,圍了上來。

  王守仁上前一步,面對手持雁翎刀的軍士,從袖子中抽出官憑文書,厲聲道:「我乃是江西巡撫王守仁,奉旨接管江西一切民務、軍務!今日本官倒要看看,是誰護著你們為所欲為,是誰准許你們,當街索賄、殺人!」

  「巡撫?」

  周大安面露駭然之色,其他三個軍士當即一顫,連忙行禮。

  王守仁推開眼前軍士,一步步走向周大安,見周圍百姓圍了過來,聲音高了幾度:「你說的王公公,可是鎮守太監王嵩?誰告訴你此人要離開南昌了,讓本官說,在江西造了孽,害了民,就應該將腦袋留在這裡,以慰藉江西的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