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將朱寘鐇挫骨揚灰

  啪!

  白色的棋子點落。

  朱厚照收回手,看著對面的徐禎卿,笑道:「李東陽誇讚你才情了得,國子監祭酒王瓚說你有智謀。你在內閣之中作中書舍人已有一段時日,既知曉內閣中事,又是一個旁觀之人。朕今日考校,你對大明銀行之事,如何看待?」

  徐禎卿萬萬沒想到,朱厚照會召自己對弈。

  穩住心神,隨手落子。

  徐禎卿坐直身子,回道:「銀行看似是為商人行方便,為百姓增庇佑。只是臣以為,陛下在下一盤大棋局,這棋局裡面,並非只有商人、百姓,還有士紳勛貴、王公貴族。」

  「哦,怎麼講?」

  朱厚照不動聲色,落子道。

  徐禎卿暼了一眼棋盤,恭謹地說:「清丈司一直都在處理田畝之事,為的是歸田於民。如今內閣、戶部正在商議一條鞭法,一旦此策推行天下,配合清丈司,被侵吞的田地,投獻的田地,都將回到百姓手中。」

  「只是田地回到百姓手中,並不能保證百姓的田地不會再次被販賣、投獻,一旦百姓家中遭遇困難、變故、災荒,他們便會將田地拿出來以求活。銀行的出現與相應之策,如同一條堤壩,保護了百姓,讓百姓不至於在走投無路時,失去田地。」

  「換言之,陛下廣置銀行,為商、為民,也為遏制土地兼併。」

  朱厚照爽朗一笑,落下棋子,起身道:「能洞察到土地兼併之事,確實不負你才子之名。只是,這些還不夠,你將朕這盤棋看得太小了。」

  徐禎卿震驚不已,這棋盤還小?

  朱厚照背負雙手,凝眸望著天穹:這棋局,事關天下大局,江山社稷!

  張永匆匆走來,稟告道:「陛下,游擊將軍仇鉞已押送朱寘鐇等逆囚到了小榆河,明日便可入京師。禮部再次差人問話,可否需要獻俘大禮?」

  朱厚照擺了擺手:「告訴禮官,無須在城外舉辦什麼獻俘大禮,命英國公張懋、兵部尚書王廷相帶人前往宣旨,將朱寘鐇等人押至奉天殿外廣場獻俘。」

  派張懋、王廷相,不是給朱寘鐇面子,而是給仇鉞面子,畢竟沒有此人,寧夏之亂雖會平定,但必然會多拖延一些時日。

  翌日清晨。

  張懋於朝陽門外宣讀完旨意,驗明朱寘鐇等人正身後,與仇鉞、楊真等人進入北京城。

  沿街的百姓看到囚車中的朱寘鐇、何錦等人,指指點點,順手丟點東西過去,什麼木頭、瓜果、石子、菜葉子等等。

  還有不地道地抓人家雞蛋丟,因為不給錢被人揪著脖子不放。

  何錦想哭,這京師的人就是不一般,連板磚都敢丟,娘的,誰丟了秤砣……

  還不如死在寧夏,遭這個罪。

  朱寘鐇狼狽得已不成樣子,這一路囚車顛簸,讓這個曾經享受榮華富貴的藩王已然去了半條命。

  自東安門入宮,於奉天殿外獻俘。

  金鼓之聲,響徹大內。

  威武的仇鉞大踏步走出,對朱厚照肅然行禮,聲洪如鍾:「臣仇鉞,現將逆賊之首朱寘鐇及其家眷十八人,反賊二百零六人,獻給陛下!願大明安泰,陛下萬歲!」

  朱厚照虛抬右手,沉聲道:「仇將軍免禮。」

  「獻俘!」

  仇鉞起身,肅然而立。

  軍士將朱寘鐇、何錦、謝廷槐等人押至前面跪好。

  朱厚照起身,走了過去,凝眸看著微微顫抖的朱寘鐇,骯髒結成一縷一縷的頭髮披在了身後,凹陷的眼眶與臉頰上寫滿了惶恐與不安。

  「朱寘鐇,你髒了,朕打算為你洗一洗。」

  朱厚照聲音冰冷。

  朱寘鐇不明所以地看向朱厚照,都這個時候了,皇帝還給自己洗澡?

  他這是想要放了自己,讓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死不了了!

  朱寘鐇當即叩頭,喊道:「謝陛下,臣知罪……」

  「只不過——」

  朱厚照突然轉了話鋒,凝眸道:「你實在髒透了,用水怕是洗不乾淨了,只能用火來洗了。」

  「啊?」

  朱寘鐇目瞪口呆。

  用火來洗,娘的,那不是挫骨揚灰嗎?

  錦衣衛軍士動作很快,架起了木架子,將朱寘鐇抬起來綁了過去。

  朱寘鐇看著冷如冰山的朱厚照,掙扎著喊道:「朱厚照,天日照爾不照我罷了!你以為你能一直坐在這個寶座上?不!你個昏君,早晚會有人將你拉下寶座!」

  朱厚照抬手,接過崔元遞來的火把,走了過去,平靜地看著朱寘鐇,將火把丟了過去,平靜地說:「若是還有話沒說完,你可以繼續說,你還有一些時間。」

  朱寘鐇看著腳底下的乾柴被點燃,掙扎得更厲害了,哀求道:「臣錯了,陛下饒我一條命……」

  朱厚照嘴角動了下。

  這傢伙到底是硬骨頭還是軟骨頭。

  貌似,是沒骨頭。

  火燃起來,熱浪直撲朱厚照的臉面,被燒焦的屍體散發出難聞的氣息。

  仇鉞站在不遠處看著朱厚照的背影,內心為之震撼。

  正德皇帝不簡單!

  他能容忍逆賊的辱罵,淡定從容,心如山沉穩。

  他敢殺人,直視死亡。

  這一路上,自己聽說了不少關於皇帝的事,就連昨日入京之前還聽人說起,朱厚照愛民如子,為了京師百姓不挨餓,命令衛所軍士出動四處調糧,只用了一日,便將糧價打回到了原來的地步。

  種種手段,種種施策,完全不同於往日。

  仇鉞凝眸。

  自己也想知道,皇帝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精準預測到了朱寘鐇之亂不過二十日。

  天命覺醒嗎?

  雖然很不想相信這一點,但自己確實是在朱厚照的預測時間內,結束了朱寘鐇之亂!

  仇鉞總有一種感覺,皇帝預測的不是朱寘鐇之亂不過二十日,而是自己會在第十九日動手解決朱寘鐇!可這又是不可能預測的事,因為自己動手是臨時之舉,見機行事,事前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動手,皇帝又怎麼可能預測得到?

  仇鉞很是迷茫,這個問題困擾了自己一路,似乎只有一個天命能解釋這一切。

  朱厚照看著朱寘鐇被燒成灰燼,轉身甩袖道:「逆賊逆的不只是朕,還有天下,豈能容之!將朱寘鐇的家眷、一干逆賊送至西市,悉數斬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