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朱厚照難以置信,懷疑聽錯。
顧仕隆肅然道:「在京武官,十一萬三千六百二十一員!」
朱厚照看向龐岳。
龐岳走出一步,拱手道:「陛下,顧指揮使所言無誤,錦衣衛、特勤局皆有人手參與調查,除調閱兵部、五軍都督府在京武將官冊外,還翻閱了戶部俸祿支給書冊,確係十一萬三千六百二十一員!」
朱厚照拍案,憤然道:「朕記得洪武二十五年時,在京軍官只有二千七百四十七員!這才過去不到一百二十年,緣何增加到如此地步?世人皆笑前宋冗官,朕看,大明遠邁宋廷!說,誰人該為此負責!」
龐岳、劉璋連忙低下頭。
「為何不說話,啞巴了?」
顧仕隆偏了偏頭,保持沉默。
朱厚照盯著顧仕隆,剛想發作,突然止住。
這——
罪魁禍首該不會是自己吧?
過去五年時間裡,嬖佞當權,不經吏部銓選,以諭旨直接任命官吏的情況極多,這種傳奉得官數量不小,加上劉瑾貪污,內閣有焦芳,劉宇、張彩都當過兵部尚書,賣官這事他們熟得很……
顧仕隆見朱厚照明白過來,開口道:「陛下,在京軍官數量增長並非一日一朝之事,據臣所知,洪武二十五年,京軍軍官數量確實不到三千,但在景泰七年時,京軍軍官數量已增長到三萬兩千二百餘,弘治十六年時,京軍軍官已達八萬三千餘。」
朱厚照抬起手,扶住額頭。
這樣算,五年過去,自己硬生生增加了三萬多武官,一年下來大致六千多武官,這群人都是從哪個石頭裡蹦出來的……
這還只是京官,沒算外官!
朱厚照閉上眼,靠在椅子裡沉思。
顧仕隆看向朱厚照,不知道這個年輕的皇帝會做出什麼決定。
文華殿內,安靜得令人不安。
一股壓抑的氣息從地面升騰而來,如同惡魔伸出手抓住了心臟,透不過氣又不敢動彈。
「陛下,兵部尚書王廷相求見。」
內侍走來通報。
朱厚照睜開眼,微微點頭,待王廷相行禮之後,開口道:「糾察隊調查在京武官之事兵部知曉吧?」
王廷相肅然回應:「臣知曉。」
朱厚照停頓了下,手指點了點桌案,臉上滿是堅毅的神情,沉聲道:「從今日起,停發所有在京武官俸祿,以糾察隊為主,兵部、五軍都督府、特勤局、錦衣衛協助,給你們一個月,查清所有在京武官官職來歷,但凡是傳奉得官,幸進得官,買賣得官,虛報軍功得官者,一律裁汰出去!」
顧仕隆肅然。
皇帝竟沒有絲毫手軟,哪怕是面對十餘萬武官,說要裁汰就要裁汰!
「臣——領命!」
顧仕隆喜歡這種霹靂、果決的手段,喜歡這樣不拖泥帶水、出手利索的做派!
王廷相對朱厚照的決定很是讚賞與擁護。
如此多沒任何用處卻吃朝廷糧餉的官員是該裁汰去了,等完成裁汰後,一年至少可以為朝廷節省一百三十萬石糧,折合銀六十五萬兩餘!
朱厚照看向顧仕隆,嚴厲地說:「國之軍卒,豈是私奴!糾察隊發文,但凡公、侯、伯、勛貴等有占役軍士者,一個月內遣返軍士回軍營,並退補占役軍士數量五年糧餉至戶部,朝廷不追罪。但有一項做不到,無論是誰,一查到底!」
「糾察隊必上下一心,全力以赴!」
顧仕隆感覺肩膀沉甸甸的,這是皇帝的信任,也是皇帝的重託!
朱厚照擺了擺手,示意顧仕隆等人退下,見王廷相沒動,問道:「何事?」
王廷相上前道:「前段時日陛下著兵部調戚景通入京擔任神機營總督,現如今此人到了。」
朱厚照眉頭一抬,沉聲道:「傳!」
內侍連忙去傳喚。
沒多久,正直壯年的戚景通邁著沉穩的腳步入殿行禮。
待免禮,戚景通起身後,朱厚照仔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張國字臉,雙眼細長,透著幹練,身材偏瘦,卻挺拔如槍。
這就是戚繼光他爹,今年還不到四十,可惜他和王守仁一樣,原配夫人都不能生育,皆是續弦之後才有的後。
「早在土木堡之戰中,大明的神機營可以說是徹底被打斷了骨頭,再沒有站起來過,雖說于少保當年用神機營重創過也先鐵騎,可神機營已不復永樂時威武。」
朱厚照自桌案後走出,威嚴地說:「朕知你忠廉剛毅,謀略在胸。現將神機營交於你,其他不問,朕只要一個結果——重鑄神機營,讓其成為京軍之中最有戰力的一支軍隊!」
戚景通深深看著朱厚照,抬手道:「臣領旨!」
朱厚照含笑道:「你是神機營總督,有些事不能瞞著你。先去神機營接任吧,五日後隨朕一同前往天字製造局。」
「天字製造局?」
戚景通疑惑,根本沒聽說過。
王廷相在一旁解釋道:「陛下新設專司火器營造衙署。」
戚景通恍然,欣然答應。
朱厚照抬手,示意兩人退下,拿起吏部送來的一份奏疏,眉頭緊鎖,對內侍道:「傳吏部尚書梁儲,督察院僉都御史張欽。」
不久後,梁儲、張欽入殿。
朱厚照揚了揚手中的文書,問道:「文書中只提到原四川成都府同知伍文定為劉瑾所迫,罷官為民,為何沒有提到具體罪名?」
梁儲連忙道:「陛下,這是吏部疏忽。據臣所聞,正德三年時,伍文定曾在南直隸常州府當推官,劉瑾以其判決不明,製造冤案為由,將升任四川成都府同知、尚未到任的伍文定逮捕入獄,後罷官為民。」
「當真如此?」
朱厚照冷冷地看向梁儲。
梁儲低下頭,面露為難之色。
朱厚照沉聲道:「梁尚書有所顧慮,張欽,你可是督察院的官,若連得罪人的膽量也沒有,如何坐在督察院?」
張欽嘆了口氣,上前道:「陛下,伍文定丟官雖是劉瑾所為,但指使劉瑾之人,卻有他人。」
「誰?」
朱厚照冷眸。
張欽沉聲道:「魏國公——徐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