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朱厚照,如同一個神明

  吏部衙署。

  尚書梁儲翻閱著京察文書,時不時端起茶碗嘬一口,一雙老道的眸子帶著幾分冷意,嘴角微動:「京察百官,避開權貴世家是何道理?」

  只京察小官小吏,不敢動勢要之家,這樣的京察能有多少成效?

  梁儲正不滿時,右侍郎靳貴走了進來,剛跨過門檻便衝著梁儲便喊道:「梁尚書,大喜!」

  梁儲抬起眉頭看去,只見靳貴腳步匆匆,多少有些詫異。

  靳貴此人心地清靜,沉默少言,往日裡走路能慢絕不會快,今日竟邁步生風。

  「何喜之有?」

  梁儲問道。

  靳貴拱手行禮,沉聲道:「捷報,安化王被俘,寧夏之亂已是平定!」

  梁儲豁然起身,從桌案後走出,連忙問:「此事兵部與內閣可知道了,陛下可知道了?」

  靳貴笑道:「捷報驛使剛入宮。」

  梁儲激動不已,走出吏部衙署,剛進端門就看到了兵部尚書王廷相,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多言,趕往文華殿。

  文華殿內。

  李東陽、楊廷和努力克制著情緒,看著翻閱捷報公文的朱厚照。

  內侍走來通報:「陛下,吏部尚書梁儲、兵部尚書王廷相求見。」

  朱厚照沒有抬頭,繼續看著文書,平靜地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梁儲、王廷相入殿行禮。

  朱厚照將捷報文書合上,遞給內侍:「傳閣臣與兩位尚書看看吧。」

  李東陽接過文書,在手中展開,楊廷和、王廷相、梁儲湊過來一起看去,當看到曹雄帶兵外圍施壓,仇鉞居城內奇襲安華王府俘虜朱寘鐇時,幾人都鬆了一口氣。

  藩王之亂,總算是平定了!

  楊廷和凝眸,盯著捷報公文上的日期,臉色陡然一變,提醒道:「據前文書奏報,朱寘鐇叛亂起於四月五日。」

  李東陽、王廷相等人瞬間明白過來,看向報捷日期。

  「四月二十三日!」

  梁儲驚呼出來。

  李東陽、楊廷和、王廷相、梁儲四位大臣,齊刷刷抬起頭,一臉震驚地看向龍案後端坐著的朱厚照。

  在這之前,朱厚照斷定朱寘鐇叛亂持續不了二十日!

  當時群臣對此無一人相信!

  可現如今捷報傳來,從四月五日到四月二十三日,滿打滿算只有十九日,沒有超過二十日!

  李東陽看向朱厚照,內心掀起巨大波瀾。

  自己縱橫官場四十餘年,上上下下多少正臣、佞臣沒見過,驚才絕艷之輩也不曾少見,可從未見過如朱厚照這般厲害的預判!

  他如同一個神明,自信,篤定,斷言朱寘鐇必敗於二十日之內!

  事實,竟真如他所料!

  楊廷和感覺口乾舌燥,眼前的朱厚照——深不可測!

  似乎在收到朱寘鐇叛亂文書時,朱厚照已經洞察到了未來,所以才有了安排楊一清前往安撫而非平叛之言!

  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睿智可以做出的預判!

  滿朝文武,料定朱寘鐇必敗的官員不少,但沒有一個敢料定朱寘鐇會在短短二十日內失敗的!

  唯有朱厚照!

  而這,恰恰為不少官員非議,認為朱厚照過於武斷、過於輕敵!

  現在看來,朱厚照擁有堪稱恐怖的遠見與睿智!

  王廷相喉結動了動,目光中掩飾不住駭然。

  神了!

  朱厚照如同一個神明,面對叛亂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必然應驗的箴言!

  但王廷相清楚,世上無神!

  可朱厚照精準到極致的預言如何解釋?

  梁儲老臉木然,有些恍惚。

  朱厚照對朱寘鐇叛亂不過二十日的預判,是在奉天殿當著無數官員說出來的!

  這些日子,不少官員等著看朱厚照的笑話。

  可如今捷報文書日期,朱寘鐇之亂的日子,恰恰只有十九日。這給人一種錯覺,是朱寘鐇在用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配合朱厚照上演一出超級預言的把戲……

  可梁儲清楚,朱寘鐇姓朱不是豬,還是有點腦子的,他的目的是當皇帝,自然不可能配合朱厚照。再說了,朱厚照不可能操控兩千多里外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仇鉞這個傢伙突襲安華王府!那如何解釋朱厚照可以做出如此精準的預言?

  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朱厚照端起茶碗,拿起碗蓋碰了下茶碗,發出「叮」的聲響,笑道:「朱寘鐇被俘,寧夏之亂已平,無數百姓免於兵災之禍。如此捷報,當不起你們慶賀嗎?」

  李東陽、楊廷和等人打了個哆嗦,這才回過神,齊聲恭賀。

  朱厚照平靜地點了點頭:「吩咐光祿寺,今日宮內設宴,內閣、六部九卿、五軍都督府府事參宴。另外,孫燧服喪期滿,調任刑部右侍郎。」

  李東陽、楊廷和對視了一眼。

  捷報之下,朱厚照竟是如此平靜,簡單設宴,甚至還有心思處理公務,調用官員!

  「臣等領旨。」

  李東陽、楊廷和等人態度恭謹。

  王廷相見李東陽等人不問,忍不住開口道:「陛下先前斷言安化王之亂不過二十日,臣等並不信。如今應驗,其亂僅僅十九日,臣實有愧。只是,陛下為何如此篤定?」

  李東陽、楊廷和、梁儲看著朱厚照,渴望得到解答。

  朱厚照站起身來,從龍案後走出,背負雙手,目光堅定且自信地說:「朱寘鐇不過是跳樑小丑,他不是當年燕王,寧夏也不是北平。洞察全局來論,朱寘鐇一無統帥之威,無以收編周邊衛所,這就導致他兵力不足,必然只能留在寧夏一地,無法遠戰。」

  「二無地利,戰略轉圜之地有限。寧夏向北是出關,關外有小王子,他不敢去,向西是沙漠,他去不了。東面與南面是黃河,看似黃河保護了寧夏,實則也圍堵了寧夏。居在彈丸之地,他能伸展多少拳腳?」

  「三是寸步難行。寧夏距邊關如此之近,環顧周圍,數十個堡、寨環繞,他不一個個啃下來,敢南下西安?他若挨個啃,平叛大軍早就準備好了,他只能守在寧夏城中坐以待斃。朕看此人,也就只有折騰二十日的本事,再多,就是朝廷的無能了……」

  裝……

  朱厚照很享受這種上帝視角,知道歷史走向卻還得裝什麼都不知道,看李東陽、楊廷和等人臉上的敬佩、梁儲頻頻點的腦袋,王廷相眼裡的小星星就知道。

  裝一把,震震這群人,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