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楊慎的提議

  邊鎮將官與韃靼走私案由特勤局、錦衣衛秘辦,隱在暗處,朱厚照並沒有對外宣說,可身為內閣第一人的李東陽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

  楊廷和也清楚,謝素背後很可能隱藏著其他案件,畢竟牽連到了萬全都司。

  現如今,地方邊鎮的整頓正在如火如荼進行,尤其是糾察隊指揮使顧仕隆帶了一千白氈帽、紅袖標出京,與兵部、五軍都督府一起,雷厲風行,這才多久,就已有消息傳來,至少有七個千戶、四個指揮同知、兩個指揮使被抓……

  李東陽見楊廷和面色凝重,笑道:「沒什麼好擔憂,如此整頓正是軍士所需要、所切盼之事,鬧不出什麼亂子來。」

  楊廷和微微點頭,拿出一份公文,遞給李東陽:「顧仕隆確實鬧不起亂子來,可伍文定在南直隸簡直是翻了天,得罪的人越來越多,這是南京二十七位官員聯名彈劾奏摺……」

  李東陽接過文書卻沒有看,直接丟到了一旁,搖頭道:「這文書我們內閣還是不批,直接送上去為好。」

  楊廷和皺眉:「李首輔,雖說清丈田畝,歸田於民是利國利民之策,可相對於叢蘭、蔣瑤等人在北直隸溫和清丈而言,伍文定在南直隸的做派,著實有些過於強硬,他甚至下令將不願意清退田畝的南京大理寺右寺丞陳世良、南京光祿寺少卿王宸給抓了起來……」

  李東陽老眼盯著楊廷和,緩緩地問:「所以呢?」

  楊廷和嘆道:「南面不宜生亂,至少應該讓伍文定收斂一些,否則人心惶惶之下……」

  李東陽敲了敲桌子,沉聲道:「伍文定在南直隸是惹出了不少事,也有不少官員、勛貴托人請說,我可是都斷然拒絕,從未收人一文,你是一個真正聰明人,千萬不要在這種事上栽跟頭。」

  楊廷和愣了下,連忙說:「李首輔想多了,我楊廷和還知清廉二字如何寫,只是心憂南方,這才……」

  李東陽目光深邃,嚴厲地說:「伍文定是陛下欽點,全權負責南直隸田畝清丈事宜,一干公侯伯爵都退了田,那些官員竟還敢捂著不退,伍文定將他們抓起來有何不對?這些人損失點皮肉,可以活成百、上千戶百姓,何樂而不為?」

  楊廷和見李東陽是這個態度,也不再多說。

  文華殿。

  朱厚照看到了聯名彈劾伍文定的文書,只不過淡然一笑,將文書丟在一旁,對張永道:「給吏部傳個話,提拔伍文定為南京刑部侍郎,讓人再給伍文定送個口諭,就說八個字;該抓的抓,該判的判。」

  張永領命。

  朱厚照冷笑不已。

  南直隸土地兼併不輸北直隸,畢竟那裡良田多,搶到手裡就能給後世子孫一份立身的家業,只是這群人,手段太過了。

  搶奪田畝,逼人賤賣田地這種事已經不是偷偷摸摸的事了,而是光天化日、當著無數人的面乾的。

  若不是伍文定奏報的詳細,朱厚照至今還不敢相信地方是如此爛了,甚至連南京的一些尚書、一些侍郎,挨個勸說伍文定收斂,差不多得了。

  這要是換個性子軟的官員,估計這事早辦不成了。

  即便如此,伍文定的處境也不太好,身邊清丈司的人手,竟然有一半的人被人收買,在清丈過程中做了手腳,幫著一批官員瞞了過去。

  如今清丈司的人手已經換了一多半了,伍文定本人也收到過「死亡威脅」,這是朱厚照始料不及的,好在伍文定不是尋常人,粗中有細,身體也好,擅長鬥爭,沒出什麼問題。

  只是,伍文定這種敢拼、不考慮後果的文臣並不多,朱厚照自然不允許其出意外,召來曾紹賢道:「安排二十名特勤局的人,一部分負責伍文定的飲食起居,一部分負責護衛其安全!」

  曾紹賢領命而去。

  入夜。

  楊廷和在庭院裡對來人道:「清丈乃是朝廷之策,即便調走了伍文定,也會有其他官員接手,這些事,就此作罷。」

  「楊閣老,當真沒法子了?」

  老者從袖中拿出了一袋東西遞了過去。

  楊廷和擺了擺手:「這些你們還是拿回去的好,本官可不希望污了這雙手,日後也莫要登門了。」

  老者見楊廷和態度堅決,無奈只好退走。

  楊慎從亭柱後走了出來,對楊廷和道:「父親還與南京工部左侍郎馬中錫有聯繫?」

  楊廷和嘆道:「當年為父在國子監修習課業時就曾聽聞馬中錫疾惡如仇,因為屢屢諍言,多年不曾有任何升遷。只不過這官員啊,都沒人將置辦點田產、侵占些百姓田產當一回事,加上朝廷俸祿之薄,實在是難以周全,若沒了這些田,許多官員日子難過……」

  楊慎今年二十二,正是意氣風發時,眼見楊廷和有些發愁,便寬慰道:「父親實在是不應該將此事告知李先生,南直隸官員派了多少人遊說,希望朝廷嚴懲伍文定,可如今誰又敢在這件事上出手。」

  楊廷和凝眸:「你知不知道,勛貴退了田,他們還是勛貴。而有些原本清廉的官員退了田,可是連養家餬口都是問題,即便是為父身為內閣次輔,有時候不得不——低頭,這家才能過得去,京師米貴,南京米也不見得便宜到哪裡去。」

  楊慎理解父親的苦衷,想了想,言道:「既是如此,父親何不上書,請求陛下修改俸祿,增俸祿於官,這樣一來,官員有了買米的錢,是不是也能少些煩憂?」

  楊廷和苦笑:「增俸祿?現如今朝廷內外官員多少你可知道,僅僅是文官,可就有兩萬四百餘,吏員五萬餘,清去了近十萬在京武官,還有各武官八萬,不說吏員,單論文武十萬,一人一月增一兩銀,那就是十萬兩,一年可就是一百二十萬兩,如此大窟窿,戶部可補不起!」

  楊慎吃驚不已,皺眉道:「兒記得,太祖時內外文武官員,不過兩萬四千餘,這怎麼就增了如此多?」

  楊廷和無奈:「所以啊,這個時候提出來修改俸祿之事,未必會成為眾官員感激的對象,一旦皇帝要裁撤分流人員,那為父可就是千夫所指,萬人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