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墓園

  天空陰霾,灰濛濛的,下著淒悽慘慘的細雨,本來就冷清的墓園,顯得更加寂靜無聲,陰森可怖,就連成年男人都不敢久留。可就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撐著一把黑傘,遠遠看去,霧蒙蒙的雨里,就跟滴下的一滴墨水,又神秘又詭異。

  遲姝顏熟稔走到一塊墓碑前,收起傘,也不管連綿不絕的細雨落到身上,懷裡抱著一束滿天星,蹲下放到墓碑前,等看到墓碑上貼著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乾淨利落盤著頭髮的大方知性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明亮,笑的矜持。

  遲姝顏沉靜的面容才有些動容,她眨了眨眼睛,忍下眼眶裡的淚水,露出一個釋然乾淨的笑容道:「師傅,告訴您一個好消息,那個負心人徒兒親手替您收拾了,家破人亡,亂刀砍死,一百零八塊整,您在九泉之下也該安息了。」

  她突地激烈咳嗽起來,就跟要把肺咳出來似的,彎下腰來,右手一捂,全都是鮮血,刺激人眼球的鮮紅,嘴唇上也沾染了猩紅的血液,本來就白皙的臉龐,映襯得更加蒼白透明。周身上下暈染著一圈的濃重的不詳的黑氣。

  要是有點道行的人看見了,肯定要避之不及,平常大奸大惡的人也就頭上,肩上帶著幾分黑色的死氣,這全身就跟被黑色籠罩了的,到底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鮮血。

  遲姝顏瞥了手上的鮮紅的血液一眼,絲毫不在意,輕車熟路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拭乾淨。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要命的咳嗽了。

  「我知道您要是在世,知道我這樣做,肯定會把我罵的狗血淋頭。」遲姝顏體力不濟,挨著墳墓坐下,輕輕笑起來,如果忽視她眉宇間籠罩著的黑色死氣,這個笑容甜美的過分,很快這個笑容就黯淡下去:「我最在意的人都沉眠地下,要我怎麼眼睜睜看著害死你們的人,享受著富貴榮華,天倫之樂,如果代價是生命,親手手刃這些仇人,那也是值了。」

  遲姝顏緩慢站起來,深深鞠了一個躬,凝視著照片長嘆一口氣道:「師傅,徒兒最後……來看您一次。」她已經時日不多了。

  走出墓園,站在一條亮晶晶濕漉漉的大路,她正要打開傘,大概是手上沒有力氣,傘剛剛撐開,就被一陣風颳到大路中央,她一步一步走過去,正要彎腰撿起來,餘光突然看見一輛大卡車呼嘯而來。

  這裡地勢偏僻清淨,平常的時候這樣的大卡車根本見不到。

  不過遲姝顏一點也不意外,她的運勢趨近一汪黑色的死氣,出現什麼事情都不奇怪。深吸一口摻著雨的濕漉漉的霧氣,眼睜睜看著大卡車衝擊過來,身體絲毫沒有躲避,其實像是這樣車禍小災難,對於她一個天師而言,避開輕而易舉,可是避開這一次,下一次呢。她憑藉著最陰毒厲害的法子手刃仇人,生機已斷,這樣的災難只會一次比一次嚴重,一次比一次多,她閉上眼睛,就算是再來一次,她也不會後悔。

  電光火石之間,笨重的大卡車已經沖至跟前,一個單薄的身軀生生地碾進車輪里,連一個聲響都沒有,就跟卷進去的一片落葉,鮮紅的血液噴灑,染紅了濕漉漉的道路。

  ……

  「囡囡,囡囡……」遲姝顏緊閉著眼睛,隱約聽見爸爸的呼喚,緊鎖的眉頭一松,真好,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再聽到爸爸的熟悉的嗓音。

  遲凌焰挺直腰板,坐在床頭前,一臉心疼撫平女兒緊皺的眉宇,看著她消瘦的小臉,心上微微發疼。他知道他不是個好爸爸,因為職業是軍人的原因,跟家人聚少離多,也是因為這一點,妻子一直埋怨,最終跟他離婚,而他年幼女兒則託付給三姐家裡照顧。這些年為了感激三姐,再加上負擔自己女兒的學費生活費,他幾乎把所以的一大半的工資津貼寄回去。

  「四弟,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醫生說了顏顏已經沒事了。」一個女人推門進來嘆息一聲說道:「幸好這次福大命大,要不然那水庫那麼深,要怎麼辦才好。」看遲凌焰不說話,她覷了一眼坐的挺直的遲凌焰一眼,自責道:「都怪我,要是我能多花點心思在這上面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遲凌焰聽到遲桂華三姐這話,才扭過堅毅的面容說道:「怎麼能怪三姐,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失職了。」

  看遲桂華還要說話,遲凌焰微微皺眉,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兒一眼,忙輕聲道:「三姐,我們出去說話。」

  遲桂華忙不迭點頭應允。

  門剛剛關上,不過一會兒功夫,遲姝顏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轉動眼珠,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一時之間有些發楞,她竟然沒有死?這怎麼可能?

  遲姝顏一骨碌爬起來,伸了伸腰,隨手一抹,就摸到脖子上一塊沁涼的白色玉佩。

  這下她真是大吃一驚,這一塊玉佩不是早就碎了,她急忙環顧四周,看到床頭櫃一沓報紙,看到上面的日期,她還是有些不相信,也不管有些酸軟虛弱的身體,直往衛生間衝去。

  等她看清明亮的鏡子裡照出一個眉宇青澀,劉海長長掩蓋眉眼,氣質蒼白陰鬱的十七八歲女孩,遲姝顏才真的確定下來,欣喜如狂,想要笑,可是笑不出來,就跟開了一條口子的堤壩,情緒傾瀉而出,痛哭失聲,她竟然回來了。

  那些殘酷的事情還沒有發生,她爸爸也沒有出事,遲姝顏喜極而泣,等聽見外面一聲又一聲熟悉的喊聲,遲姝顏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沉靜下來,打開水龍頭沖了沖自己滿是淚痕的面容。

  「顏顏,顏顏,你在不在裡面?爸爸進來了。」遲凌焰一進門就發現自己女兒不在病床上,堅毅的面容有些驚慌失措,還以為女兒跑那裡去了,突然聽見衛生間一點動靜,他才呼出一口氣,怕嚇到女兒,輕輕敲了敲門。

  這些年隨著他經常外出做任務,女兒越發對他排斥疏離,甚至是害怕驚懼,遲凌焰也有些苦惱,沒有想好該怎麼對待她,只能溫聲細語,要是他的同事手下看見往常冷厲勇猛的少尉,這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恐怕要把眼珠子瞪出來。

  就在他思考的瞬間,衛生間的門刷的一下打開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纖細的身影直接撲過來,他手忙腳亂的一把抱住自己家女兒。

  「顏顏,顏顏。」遲凌焰低沉的嗓音響起,看著緊緊摟著他脖子,埋臉在他脖頸蹭的寶貝女兒,他只感覺整顆心都要化了。

  遲姝顏也不說話,只顧著緊緊摟著自己老爸的脖子,喉嚨里又有些哽咽,這是她活生生的爸爸,再不是那冰冷的骨灰盒。

  「哎呀,你這孩子,真是太不像話了,長這麼大了,還這樣纏著你爸爸,你爸爸剛回來,多累啊,顏顏,快從你爸身上下來。」遲桂華看到遲姝顏這樣纏著四弟還有些驚詫,她這個侄女平時見了四弟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害怕,怎麼會這樣親昵。不過她也沒有多想,還以為是受驚了,看到自己親爹就跟找到依靠似的。

  遲姝顏聽見這聲音,杏眼倏地圓睜,瞳孔放大,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這噩夢一般的聲音,是怎麼尖酸刻薄,不念舊情的辱罵她,把她的自尊死死扔在地上踐踏,把她爸爸的骨灰扔到垃圾桶里,她眼裡滿是厭惡之色,緊緊拽住遲凌焰的肩上的衣服,才能抑制她想要抓花她姑姑這一副前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噁心嘴臉。

  看遲姝顏不搭理,自己四弟也沒有放下,一副如待珍寶的模樣,遲桂華看的還真是膈應的不行,撇了撇嘴,一個賠錢貨而已,需要這樣當眼珠子護著嗎?這四弟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

  好半響遲凌焰才把女兒放在病床上,給她掖好被子。

  「顏顏,你也真是的,怎麼能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出了事怎麼辦?」遲桂華數落遲姝顏:「你這野猴子的性子可要改一改了。」

  遲姝顏抬頭直直盯著遲桂華,看的遲桂華莫名覺得脖子一涼,總覺得遲姝顏的瞳孔令她瘮的慌,眉頭一皺,就想要教訓教訓她,餘光瞥見遲凌焰劍眉豎起,她才忍下這一口氣,死丫頭,等你爸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臉上堆砌了一個笑容說道:「顏顏,一定餓了,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轉身就離開了。遲姝顏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瞳幽幽。

  「顏顏,身上還有那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爸爸和醫生。」遲凌焰看女兒發呆,點了點她額頭:「發什麼呆呢。」

  「爸爸,你不要走好不好?」遲姝顏睜著水潤的杏眼,小腦袋歪在遲凌焰肩膀上撒嬌道。

  遲姝顏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嘆息聲,一把推開遲凌焰腦袋賭氣埋進被窩裡。

  「顏顏,顏顏,你再給點時間給爸爸……考慮考慮,行不行?」遲凌焰艱難道。

  「行,你要認真仔細考慮。」遲姝顏探出腦袋,眼眸直盯自己爸爸,看到遲凌焰一臉無奈。

  「對了,顏顏,你姑姑說你總愛跑回自己家裡睡覺,認床,她也騰不開手照顧你,不然改日讓她帶著你那三個堂姐堂弟的乾脆搬家直接跟你住一塊,也好有個照應。」

  遲姝顏聽著上輩子同樣的話,心裡冷笑,她這姑姑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她這次不會再那麼愚蠢,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