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美男楊騰飛帶車開進家屬大院的時候，楊曉帆已經無比確定了，自己的確回到了1996年。
原因也很簡單，等他能起身下地活動的時候，在不大的房間裡，東瞅瞅，西摸摸，拉開抽屜，打開衣櫃，就知道了。
這的確是他的房間，他的老宅，也就是大院。
外面都叫聯行房。是柳水地區幾大銀行聯合起來蓋的家屬院。
這是楊曉帆長大的地方，也是他溫暖的家，這是無可爭議，也無法創造的。
更何況打開抽屜里的收音機，中央廣播電台的整點報時，權不權威，相不相信？
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楊曉帆是很激動的。
上一世或者說2016年的他，可以毫無遺憾地赴死救人。
但這一世的1996年，他在乎的有很多很多，不僅僅是自己的遺憾，還有很多他在乎的人。
有了這20年的記憶，有了這20年的成長，他覺得自己的肩膀可以承接住一切。
接受重生很難，但適應很快。因為，這本就是他的人生，他的身體。
對，他無比確定是重生，而不是重返，雖然思維是連續的，意識沒有盲區，知識沒有斷點。
但上過衛生間之後，他看著鏡子中年輕的皮膚，青春的身體，還有感受到旺盛的活力時，他感覺好極了。
楊美男跑進兒子房間時，看到的一幕又讓他吃了一驚。兒子坐在書桌前，一板一眼地看著書。「這是又咋了？」
楊曉帆轉過身，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微笑地說是：
「爸，我沒事了，剛才就是脫力了，躺了一會兒，就好了。」
「我得複習一下，明天還得考試呢，您別忙活了，早點休息。」
然後，不顧楊美男有任何反應和言語，將他推出了房間，並關緊了房門。
楊曉帆隨即一下躺在了床上，還是體力有點不濟啊。
應該是前世救人累的，對醫學知識也了解不少的他知道，此刻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只能等肌肉慢慢恢復。
當然，如果能有康健按摩，恢復的會快一些。
至於複習，複習個毛線。
高考物理，別的年的不敢說。
1996年，楊曉帆能輕鬆考滿分150分。
這既是楊曉帆的一個秘密，也是一個遺憾，在前世餃子館受了刺激之後，又成了一個心結。
楊曉帆躺在床上，不禁用手摸了摸床，又捏了捏，怪不得感覺軟呢，都是棉花褥子，沒有棕墊，真不得勁兒。
這真不是GG，你看我都沒說牌子。
慢慢地梳理著前塵往事。
父子交惡，大約就是從這個夏天開始的，肯定不是因為這次救人了。
老爸也是黨員，罵歸罵，心裡還是驕傲的。
主要是因為高考志願，不僅楊爸納悶，老師吃驚，同學納悶，所有人認識的人都不知道。
為什麼一直嚮往華清大學的楊曉帆報了保密單位大學。
還這麼堅持，甚至固執。
楊騰飛自己就和孩子談了很多遍，還找了很多人來勸。
就連一向民主開明的王姨也說，事不預不立。
人生發生改變，就是從高考志願開始的。
其實，這是一個選擇，也是一個逃避。
或許有人能猜出來，但結果已定，並且非常戲劇化，而且升華到一定的政治高度時，原因或過程，就不重要了。
其實一切改變，都發生在這2天裡，準確是20小時以內。
在柳水地區，高中學生原則上都是住宿制的。
只有特殊情況，需要醫院證明或者家長書面申請，才可以走讀。
楊曉帆也是一樣在學校宿舍住了三年，兩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高考前半個月，宿舍里的幾個牲口，突然開始發奮圖強，仿佛感受到了高考的恐怖和壓力。
晚上打著手電學習，一熬就是半夜，有不明白不懂的，還相互商量，甚至還叫醒了楊曉帆幾次，名曰請班長救命。
楊曉帆本來睡眠就淺，跟著熬了三天之後，直接廢掉。惹不起，躲得起。
急忙聯繫找老爸，說明原因。
誰家的孩子高考前有事，家長都重視，學霸也不例外。
楊騰飛帶著車直接來了學校，當面寫了申請，還扛走了臉盆被褥，開始走讀。
整的楊曉帆高考期間想留校住宿，都不成了。
這不，今天下午考完化學，就悠哉游哉地騎著自行車回家了。
現在的聯行家屬院，就是20年後的「柳水麗苑」，連大門的位置、朝向都差不多。
其實不到20年，大約幾年後就拆遷開發了。
楊曉帆騎著自行車到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女孩從大門裡跑著衝出來，差點撞一塊兒。
楊曉帆還沒說啥，女孩就跑過馬路，直接跳河了。
楊曉帆一看急了，自行車一扔，甩開兩條大長腿，立馬追了過去。
到了河邊，不管不顧地也跳了下去。
「哎，當年真傻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殉情呢。」
跳下去太猛，一下嗆了幾口水，楊曉帆才後知後覺，自己游泳很一般啊。
或者說，技術很差。
以前也就夏天，在淺河的邊上洗澡戲水，2米深的地方都沒去過，大門口正對的可是深水區，至少3米多。
好在很快2個青年跳了下來，一看就是高手，一人一個，提溜著後衣領，就把兩個孩子撈上去了。
雖然是夏天，但一驚一乍一激，楊曉帆回家就發起了燒，老爸今天的表現就是當年的原景重現。
一邊嘟囔埋怨，一邊喊著能不吃藥就不吃藥。
結果楊曉帆折騰到半夜，最後燒到40度。無奈吃了退燒藥，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走進考場時，腦子還暈沉沉的。
好在物理是楊曉帆的強項，做題雖然比平時慢了很多，但也算有驚無險地在交卷前答完了。
發現出了問題，是在後面的估分時。
當時高考，都是考生先對照標準答案自己估分，根據估分情況填報志願，然後才出分，最後錄取。
為了估分準確，學校想了很多辦法。
其中之一就是給每個考生都買了很多標準塗卡器，和高考選擇題答題卡的空位能一一對應。
用2B鉛筆通過塗卡器塗答題卡，可以在塑料格子上留下痕跡。
學生考完每科後，都立即回去謄抄自己的選擇答案。
這樣估分時，選擇題的分值就基本準確無誤了，總分的估分準確度能提高很多。
前世，楊曉帆是和幾個好朋友是一起估分的，大家先是各自對每科進行估分，對於大題，有不確定的記下來。
最後群策群力，一起討論，逐個過關，確保提高估分的準確性。
恢復了健康的楊曉帆自然眼疾手快，第一個完成了。
他晃晃悠悠地先去看胖子，胖子有點慢，在估化學，寫的亂糟糟的，這是啥啊，看不懂。
然後去看雲姐，雲姐做什麼事都非常認真，高考更是嚴格。
她每一科的答題卡，都對照塗卡器用紙描了出來，然後備註好科目和時間。
而很多人只是簡單用筆記下來，第一題選什麼，第二題選什麼。
雲姐說，原始的記載，永遠最準確。
塗卡器自然也得留著，但怕時間長了，格子邊的痕跡淡了，不容易分清。
這個方法，她自然傳給小夥伴們了，而且要求大家必須照做。
連最懶的靚仔，被雲姐說了兩次後，都不得不照做。
沒辦法，雲姐不打你，不罵你，心平氣和地和你講事實，講道理，講邏輯。
直到她說服你，或者你說服她，不服不行。
雲姐估到了物理，描塗卡器的紙放在最上面。
楊曉帆一打眼，就發現了問題。
雲姐的物理答題卡，是塗的最上面三個平行的大格子，一個大格子是5道選擇題，正好15題。
而楊曉帆自己塗的是最左邊從上到下三個垂直的大格子。
他感覺不對，但沒有放聲，也沒有行動，站著琢磨，開始高速思考，反覆推敲，這是怎麼回事。
靚仔也開始了估物理分，賤賤的聲音響起：
「這高考真都是坑，你就說這物理，咱們模擬考試的時候，答題卡都是從上向下塗。」
「考試的答題卡卻是從左向右塗。啥玩意啊？」
小仙女咯咯一笑：「你沒中計啊，太可惜了。」「
我答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就是你，你肯定會塗錯，哼，算你走運。」
靚仔瞪著眼，不服：「我傻啊，雲姐和我們說了多少遍，時間再緊張，也要看清楚，答題卡的題號順序，塗卡方法。」
雲姐也笑了：「其實也不算坑，我上次就和你們說了，咱們學校模擬又不權威，說不定別的學校一直用豎卡，從左向右塗呢？」
「咱們學校，估計就是橫卡買多了，沒用完。其實這樣不好，容易養成學生的慣性思維，」
「返校時得和學校老師說一下，應該也多準備一些豎卡。」
楊曉帆沒放聲，默默回到自己的桌前。
先拿出物理塗卡器，左側的三個大格子的答題痕跡非常清晰，再看當時描塗卡器的紙，也是左側。
他不得不接受物理塗錯答題卡的事情，這可不是錯10道題的事。
豎卡塗成了橫卡，15題全部塗錯，只有前5題有效，對了一下，只對了2個。
高考物理滿分150分，光選擇題就扣了52分，這個馬虎或者迷糊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想到這裡，躺在床上的楊曉帆，心都不禁疼了一下，上一世的那幾天，是真難熬啊。
沒有經歷過的人，或許不了解這種感覺。
否定，悔恨，迷茫，害怕，接受，不同的情緒交替輪換，連續幾晚失眠。
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