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她,你早就是個死人……」
當真是一點情面不留。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動手打人,可有些時候,言語誅心之痛,更甚身體髮膚。
便是這樣一句話,說過之後,連多看一眼都吝嗇,林昊轉身就走。
江未雨當場就哭了,身體軟在地上,一顆心支離破碎,所有的驕傲與自尊全無。
周圍沉默得厲害。
看她此刻的模樣,到底不忍心,徐薇上前攙扶勸慰,白婉秋嘆了口氣,也上前勸說。
江未雨就一直哭。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你還是對我不屑一顧?」
「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你只看得見我媽,從來看不見我?」
「你給我的所有一切,只因為唐婉是我媽嗎?
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會多看一眼?」
「……」
嚎啕大哭,肝腸寸斷,任如何勸說都不管用。
無奈之下,白婉秋只能選擇給糖姨去電話,只是這個時候糖姨早就關機了,根本打不通。
「怎麼辦,婉姐現在都不開機了!」
看看樓上,林昊早就消失了,看看旁邊,江未雨還在哭,白婉秋也無奈,頭大如斗。
徐薇自責道:「都怪我,要是我不跟未雨鬧,可能就不會現在這樣了……」
說著說著又在抹眼淚。
看了看白婉秋,唐詩嘆了口氣,「是該怪你,不過不是怪你跟未雨鬧,應該怪你不早說。」
「是啊,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能一直不說呢?要早說也不至於鬧成現在這樣!」白婉秋略有些埋怨。
徐薇心裡委屈,卻也沒法開口。
沒法苛責太多,也不忍苛責太多,唐詩勸了一句,又道:「婉秋姐你上去看看吧,這裡有我就好。」
嘆了口氣,白婉秋便上樓了。
來到林昊房間,進門一看,果然沒人,無奈,她又來到糖姨房間。
果不其然,林昊就坐在窗台喝酒。
走到窗前,也沒上去,雙肘撐在窗台上,她笑道:「還生氣呢?」
「沒有。」林昊搖頭。
「真沒有?」白婉秋笑著問。
「真沒有。」灌了一口,林昊深吸一口氣道:「一開始有點生氣,現在想想,為什麼要生氣,她憑什麼讓我生氣?
若不是因為糖姨,她早死了,若她不是糖姨的女兒,我絕不會多看她一眼。」
很平靜。
看得出來,他真沒有生氣。
卻也正因為此,那份絕情才愈發讓人感覺心寒。
白婉秋有點頭疼!
儘管這件事她也覺得江未雨做得不地道,可歸根結底,她不希望看到兩個人鬧成這樣。
只是這種事也沒法說,尤其這個當口,更加難以啟齒。
是以她也只當沒聽見,轉而問道:「既然不生氣,那你又一個人躲在這裡喝悶酒?」
「沒有躲,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目光落在茫茫夜色中,林昊的聲音有點飄。
白婉秋跳上窗台,與他並肩而坐,順勢又搶了他手裡的酒壺,大大的喝了一口,擦著嘴角殘液,輕笑道:「想不明白為什麼婉姐撒謊對不對?」
林昊點頭,忽而側過臉來,問道:「為什麼?」
很認真。
看他一本正經求教的模樣,白婉秋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林昊臉一黑,突然就不想說話了。
白婉秋笑道:「先不說這個,問你一個問題啊,你喜歡婉姐嗎?」
說完又補充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喜歡,是男女之間那種,換句話說,你愛婉姐嗎?」
好難的問題。
林昊從未想過,而且,他並不懂得什麼是愛。
想了好久,他搖頭道:「不知道。」
沉默。
良久又道:「糖姨跟你們全都不一樣,我的童年是在她的鼓勵下度過的。
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除了我媽,她是唯一一個在我記憶中留下亮色的聲音……」
似乎陷入回憶中。
小口小口喝著酒,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寧靜柔和。
白婉秋安安靜靜聽著,不打斷,哪怕他不說話了,也不催促。
不知過去多久,林昊忽然道:「她真的跟你們不一樣。
我這樣說,不是想比較什麼,也無意怪責什麼。
我想說的是,哪怕我一無所有,哪怕力量、權勢、財富,通通與我無關,哪怕,哪怕我真的就是一個單純的強尖犯勞改犯……
你相信嗎?
就算那樣,糖姨依然是糖姨,她依然會掏心窩子對我好,不存輕視,不帶偏見。」
靜靜看著白婉秋,眸中帶笑,很快又扭過頭去,對著茫茫夜色漫漫長夜空飲。
便是這些話,白婉秋突然就明白了。
的確,糖姨是不一樣的!
她跟她,跟柳傾城,跟柳夏凌子君,等等等等,全都不一樣。
若果真一無所有,糖姨依然是糖姨,她不會看不起,她不會心存偏見,她會一如既往的關心他,對他好。
可是她們,未必!
說一千道一萬,她們都是被他的優秀所打動,她們都出現在他展現出自己的力量之後。
試想,剛剛出獄那會,連江未雨都很長一段時間看不起,更何況柳傾城唐玥那樣的天之驕女?
世情如此,原本這也沒有錯。
沒有哪個出色的女人會喜歡一個無能的男人,而一個無能的人也沒有資格去要求那麼多。
只是相比糖姨,她們終究差了很多。
而她也分明體味到,林昊對於糖姨的感情,似乎並不是單純的男女之愛。
林昊對糖姨的感情,相比男女之愛要超脫很多,分量也厚重很多。
就這麼想著,某一刻,白婉秋也笑了。
本來過來是想勸一勸,開導開導,順便也幫江未雨說說好話,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必要。
想了想,她便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出發去找婉姐嗎?」
林昊點頭。
「當然要去找。」
「回來的第一天我就告訴自己,這一世,必定讓她遠離痛苦,必定讓她快樂一生。」
「的確,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我也不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但是這些重要嗎?」
「不重要,真的。」
「一切她開心就好,只要她開心,我不介意學著像個男人一樣去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