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之地,地廣人稀。
出霧都市往西南方向行一百公里,有小鎮,名麗水。
麗水鎮乃是一處古鎮,頗有歷史,因有一條玉帶般的小河橫貫鎮中而得名。
過了麗水鎮,再前行二三十里,有一鄉,名大竹。
時近中午,大竹鄉五組。
「二丫,你說你姑姑會開很漂亮的車回來,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二丫,你沒騙我們吧?
我聽阿婆阿公說,車好貴的呢,不管什麼車,只要是四個輪子,就是好幾萬!」
「好幾萬是多少錢?」
「好幾萬就是……就是好多好多錢,數也數不清的那種!」
「真的嗎?
那二丫你姑姑就太厲害了,居然能買得起車!」
「二丫二丫,等你姑姑回來,可不可以讓我們也坐一坐她的車啊?
你放心,我們會很小心,不會弄髒的!」
「嗯嗯,一小會,一小會就行了,一定不坐很久!」
「……」
天氣晴朗,陽光普照。
村里往外的路口,一群小孩子眼巴巴望著泥巴路盡頭,嘴裡說著,心裡暗暗期待著。
聽著周圍小夥伴們的聲音,年僅六歲的二丫心裡即高興,又緊張。
姑姑要回來了!
爸爸媽媽阿公阿婆都說今天就會到家,是以一早吃完飯,她就背著兩歲不到的弟弟過來等著了。
村子很窮。
從記事開始,村里除了來過拖拉機,好像還沒出現過四個輪子的小汽車。
不過最近幾年,因為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現在蓋新房的越來越多了,然後,還有的人家買了那種開起來嗡嗡響可以跑得飛快而且不用腳踩的摩托車。
可她家還是老樣子!
上面有個十一歲的姐姐,下面有個剛兩歲的弟弟,阿公阿婆年紀也漸漸大了。
為了照顧她和姐姐念書,也為了照顧阿公阿婆,爸爸媽媽並沒有出去打工。
可是作為鄉里最偏遠且耕地最少的地方,家裡能找到的錢太有限了。
哪怕爸爸媽媽已經很努力,而且姑姑時常寄錢回來接濟,她依然不能吃零食,不能買新衣服,新文具,更別說家裡蓋新房,買摩托車。
其實她都明白!
幼小的心靈里,她也從來沒有怨過什麼!
知道爸爸媽媽辛苦,她跟姐姐一樣,很早就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然後還會做家務,幫忙燒火做飯,帶小弟。
只是……
每當看見別人家的小孩子買了新衣服,新玩具,每當看見別人家起了漂亮的小樓,買了好看的摩托車,多多少少,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有點自卑,有些羨慕。
不過今天好了!
今天姑姑會回家。
爸爸總說姑姑很厲害,是村子裡唯一的一個大學生,而且她在城裡買了漂亮的房子,又買了漂亮的小汽車,所以讓她和姐姐要努力念書。
她當然會努力念書。
只有好好念書,將來考上大學,她才可以去城裡生活,她才可以讓爸爸媽媽阿公阿婆都過上好日子,這些,學校里老師很早就教過了,她一直記在心上。
可對於那位很厲害的姑姑,她其實沒多少印象!
爸爸說姑姑回來時還抱過她,可她那個時候太小了,才剛剛下地走路,根本都不記得事。
雖然後來電話里也說過幾次話,可對她來說,姑姑存在的意義,榜樣還是大於親人。
但不管怎麼說,很快她就能見到姑姑了!
「當然是真的,我姑姑是村里第一個大學生,她最厲害了!」
「爸爸說姑姑在城裡買了很漂亮的房子,還說姑姑買了很貴很貴的小汽車,爸爸不會騙二丫的!」
「我……我不能答應你們,不過,不過我會求姑姑,我會求姑姑讓你們都能坐上小汽車!」
「……」
小姑娘性子很是靦腆。
回應著周圍小夥伴們的詢問和請求,淡淡的興奮,淡淡的羞澀,交織之下,小臉蛋紅撲撲的,像是一枚熟透的蘋果。
也就在這些小傢伙們一門心思等候之時,忽然村里跑出來一個小男孩。
「二丫,你騙人,你姑姑才沒買漂亮的小汽車!」
「過來,都過來,二丫是騙子,你們別聽她的,也別跟她一起玩。
買小汽車的不是她姑姑,是我的爸爸。」
「我爺爺說了,我爸爸媽媽買了車,今天中午就會到家,他們還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糖果和玩具當禮物!」
「……」
很白淨的小胖墩。
年歲跟二丫差不離,身上穿著鎮上新買的童裝,腳上踩著跑起來會一閃一閃發光的漂亮鞋子,看上去洋氣很多。
就這小胖子,一出來就沖二丫嚷嚷,罵她騙子。
小胖子家裡的條件是村里最好的。
爺爺從前是村長,現在在鄉里當副鄉長,爸爸媽媽也是最早出去打工的一批人,現在在外面也混得不錯。
整個五組,要說誰家最有錢,那一定是這小胖子家!
因為多年前一樁公案,二丫家與小胖子家一直就不對付,是以,拋開大人不說,平日裡,二丫也沒少被這小胖子欺壓霸凌。
這要放從前,二丫說什麼也不敢反抗!
哪怕就是現在,這小胖子一出來,下意識的,她瘦弱的身軀就在瑟瑟發抖,小嘴一癟一癟,眼眶因害怕而發紅。
可想到馬上就會回來的姑姑,她罕見的挺住了!
壯著膽子,她反駁道:「我才不是騙子,我姑姑買了小汽車,她買的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漂亮的小汽車……」
到底勇氣有限,說著說著,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胖子哈哈大笑。
「愛哭鬼,大騙子!」
「都過來,都別跟她玩,只要你們不理她,回頭我給你們分糖果,我還讓你們坐我爸爸的小汽車!」
「……」
有些本領是與生俱來的。
儘管心裡未必有概念,但不得不說,這小小的利誘很有效。
小胖子這話一說,「哦哦」一陣歡呼,瞬間原本所有圍在二丫身邊的小夥伴都跑過來小胖子這邊。
而後,「愛哭鬼」,「大騙子」,童稚的聲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二丫這次是真傷心哭了!
小胖子卻很得意,跑過來猛的就是一推,二丫瘦小,當場被推倒在地,背後竹筐里小弟也「哇哇」大哭起來。
也就這時,「嘟」,汽笛聲響,泥路盡頭開來一輛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