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西南,獅峰山下。
細雨如絲,淅淅瀝瀝,看著絲柔綿滑,卻是滲著蝕骨的寒意。
上午十點多,龍井茶莊。
房間角落裡,八角鎏金炭爐中果木炭燃得通紅,暖氣如菸絲般裊裊升起,帶來果木清香的同時,也驅散了寒意。
窗前,江未雨披散一頭長髮,手捧一杯香茗,目光呆滯,靜靜看雨。
距離那夜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她卻始終無法走出那片陰霾。
明明那麼真!
明明那麼用心!
當時她都感動哭了,只覺得那一切的羞辱和委屈都值得,卻沒想到,終究是她一廂情願。
怪林昊嗎?
自然是怪的!
那恨他嗎?
不知道。
當時恨,恨得咬牙切齒。
可慢慢的,恨意越來越低,時至今日,哪怕使勁去想,也總是恨不起來。
「或許,真的是我太過自以為是吧!」
「自以為自己很優秀,罕有人配得上,事實上卻沒那麼優秀!」
「自以為雲陽真心愛我,願意跟我白頭偕老一輩子,事實上他本來只想玩玩我!」
「自以為雲家很重視我,那麼夜了又是車隊相迎,又是闔家等我吃飯,然而,他們看重的卻並不是我!」
「可是……」
秀眉微蹙,煙鎖重樓。
茶杯放下在窗台,她抬起手腕,又捋起袖子,看著手腕上那串失而復得的手鍊,說不上為什麼,心裡又委屈得厲害。
「你呢?」
「為什麼你那麼殘忍?」
「戳破我所有的偽裝與美夢,為什麼你還是不理我,為什麼你還是對我不屑一顧?」
「媽媽真的就那麼好,值得讓你對世間所有其她異性都不屑一顧嗎?
可就算媽媽真的那麼好,那她也不可能成為你一輩子伴侶,你終究還是要有另一半的!」
「……」
茶香入鼻,不知不覺,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那夜雲家,她都被雲陽感動哭了,只覺得這天底下再沒人能將她跟他分開。
當時林昊也沒說什麼,只神神叨叨的,說什麼做人要坦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拿。
那個時候她也沒想太多,以為林昊故意要破壞她跟雲陽之間的感情,她跟他大鬧一場。
便是回去的路上,她也一直冷嘲熱諷,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可剛到家沒多久,雲家便領著雲陽上門賠罪了!
她不知道她走後雲家都發生了些什麼,但是,雲陽親口告訴她,他沒有愛過她,他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不相信!
她覺得他是迫於壓力在說謊,她還拿過來杭城那天晚上舉例。
雲陽卻告訴她,那是家裡的安排。
曾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家裡那樣安排,可那個時候他已經明白,一切只因為,她是林昊身邊的人。
謊言傷人,真相,更是戳得人心頭滴血。
她依然固執不肯相信!
雲陽沒解釋,當場就丟給她一串手鍊……
然後,她徹底傻了!
那是生日那晚,林昊送她回學校,臨下車時送她的生日禮物。
當時被雲陽扔了,後來也沒找到,她也著實為之內疚懊惱了一陣子。
如果雲陽告訴他,那是他後來辛辛苦苦找回來的,她也願意相信。
可是,雲陽他沒有!
雲陽告訴她,那是一件十分珍貴的法器,價值連城,妙用無窮。
就是因為發現它的不一般,當時他才使手段將它弄到手上。
只是他沒想到,那東西本就出自林昊之手,而且林昊早就發現東西在他手上。
這就是真相!
她引以為傲的愛情,揭開那光鮮的外皮,原來內里竟全都是骯髒算計與欺騙。
而她原本以為的天堂,實際上那麼陰暗齷齪,堪比地獄。
當時很心痛,痛得想死!
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一切,雲家眾人走後,她又鬧了林昊整整一夜。
後來……
聽媽媽說雲陽已經被安排送到國外念書去了,是真是假,她不知道。
她就知道她跟林昊的關係越來越糟!
每次看到他,她就覺得心裡煩躁,她就覺得他心裡在嘲笑。
如此,除非不照面,只要一照面,不管說話不說話,她總要跟他鬧,跟他吵。
可讓她難過的是,不論她怎麼鬧怎麼吵,也不管她有理沒理,他始終就兩個字,不理!
他不理她!
他完全無視她!
明明跟從前不一樣了,明明她心裡都低頭知道錯了,他卻依舊跟從前一樣,不理不睬,只當她不存在。
很煩躁!
雲陽的事情已經放下了。
哪怕雲陽欺騙了她,這些天過去,她亦不再記恨,而且她發現,似乎她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喜歡雲陽。
倒是林昊那混蛋……
「哎呀,好煩啦!」
「不理我不理我,為什麼你從來不肯認認真真看我一眼,也不肯好好的耐心的跟我說會話?」
「糖姨糖姨,難道你的眼裡,女人只有兩種,就是糖姨和別的女人嗎?」
「……」
捂著腦袋,她使勁搖頭。
就這些古怪的念頭,她整個人都魔障了。
便在她受不了準備打電話過去臭罵一頓的時候,窗外細雨中,銀白色寶馬開了過來。
「回來了——」
一驚,繼而一喜。
都顧不得穿鞋子,光著腳丫子她便拉開門往外跑,沒多久便愣住了。
「媽,就你一個人啊?」車裡看了一圈,東西不少,就是沒人,她心裡很詫異。
糖姨就笑,一邊把採購的東西往外拿,一邊道:「是啊,不然你以為呢?」
少女立馬就急了,道:「林昊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嗎?」
「哦,你說他啊!」糖姨笑,莞爾道:「你不是討厭看到他嗎?
為了讓媽的寶貝女兒有個好心情,媽把他趕走了啊!」
「媽!!!」江未雨跺腳,儼然快哭了。
糖姨「嗯」了一聲,不是很明白。
江未雨哭喪著臉道:「媽,我跟你說真的,林昊他人呢,他怎麼沒一起回來?」
「這孩子!」糖姨笑,一邊拿著東西往屋裡走,一邊道:「你跟媽說真的,媽也沒跟你說假的啊!
小昊真的回柳城去了,今天媽就是專程去送他的……」
說著說著,又笑呵呵招呼道:「傻丫頭,別愣著了,快進來。
媽買了好多東西,都是你喜歡吃的。
這裡這麼清靜,環境又這麼好,難得空閒,咱們娘倆啊,得好好住上一陣子……」
的確是買了很多東西。
也的確都是平時喜歡吃的。
可是,不見了那個人,忽然少女意興闌珊,只覺得一切都那麼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