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章節目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塵埃落定 (十五)

  .康熙四十八年九月。因著皇太后壽辰在即,欽命一旬後返京。

  既要迴鑾,事無巨細,全賴禮部、內務府操持。眾人便忙得如車軲轆輪轉一般。這一日,胤禛安頓罷了內務府的差使,剛回院,秦順便急急迎了上來,打了千兒,稟道:「主子爺,年羹堯在堂上已經侯主子多時了。年…年大人都換了紅頂子了?」眼中滿是欣羨之色。「亮工到了?」胤禛露出笑意,隨手著把大帽子遞給了秦順,一面往堂上走著,一面道:「心癢了罷,那是亮工的福分。」

  年羹堯聞聲早已迎了出來,隔著幾丈,便扎紮實實請了個安禮:「奴才請王爺安。」胤禛幾步上前,扶了,上下打量了番,和煦笑道:「果然,這起花珊瑚頂子,錦雞補服就是看著比之前金青石雪雁的精神得多。前些日見了擢升的旨意,很為你高興。今兒陛見必是順當?」年羹堯連忙擺手道:「王爺玩笑了。奴才這點兒微末本事,得王爺皇上器重,如今更是超擢。陛見之時,皇上既有勉勵,少不得也有些教訓,奴才心裡越想便越發沒了章法,惶恐的緊。奴才今兒來,一則謝主子恩典,二則便是赴任之前,請主子訓示一二。省得奴才日後辦差行差踏錯,辜負了皇上厚恩,也折了主子的面兒。」

  「唔,」胤禛拍了拍他肩上,示意兩人返堂上坐了,方道:「你年少得志,以而立之齡而就封疆,著實算是異數。早先我怕你順風順水之餘,太過心高氣傲,反倒不美。如今多少人都看著,少不得有些人也存了看笑話的念頭。你既現今知道惶恐,便是心內還清明警醒,我對你的擔心便能少上幾分。」「是,奴才心裡明白的很。奴才得此撫位,全憑皇上與主子栽培。」年羹堯側身坐了,恭謹的緊,甚至看著有些侷促。「呵呵」胤禛見狀笑道:「少和爺說這些缺鹽少油的對付話兒。你簡在帝心不是一兩日了。你素習兵事,於政務亦有心得。居官川地,如何行撫綏苗民之策,再便是前些日子,羅布藏丹津裹亂,想必你在內閣行走,亦是心知肚明。御前伺候時皇上亦少不得考較過罷?」

  年羹堯稍稍放鬆了些,他本性里就是張揚的人,由從四品學士進從二品川撫,年羹堯心裡只有四個字,春風得意。他自比有管鮑之才,如今晉升不過水到渠成之事,可那日路遇胤禟,聽了他幾句不咸不淡姻親門人的「閒言碎語」,心內便如同扎了根刺一般。想著赴熱河領命謝恩,於胤禛處則是能避就避。不為別的,就讓人看看,他年羹堯豈是那種仰著四王爺得聖眷的裙帶官?可自打昨兒收到父親年遐齡的信,如同在火熱的心上兜頭澆了一桶涼水。年遐齡對自家年二的脾性心知肚明,信中之意便是殷殷叮囑年羹堯,切切不可做無根之萍,萬不能與胤禛生分了。旁的不說,全族都在胤禛的鑲白旗治下,又有年瑾柔為胤禛側福晉,豈是撇便能撇的清的?皇上此番命就川,固然是因著政事,難保不是在皇阿哥中伏下一筆云云。若是年羹堯自外於胤禛,胤禛這兒不必言,只怕康熙那兒先就有雷霆之怒。

  年羹堯自王府婚典之後,沒未拜望胤禛,既知失禮,內里便存了忐忑。眼下觀胤禛面上,卻未見不霽之色,心下稍放,便也隨著胤禛話意說笑了番。論及年羹堯的差使,胤禛順帶提及目下各地督撫,道:「皇上還是極看重滿洲舊人,漢軍亦是皇上分外倚重的。新晉兩江總督便是一例,噶禮確是位能臣…。」提到噶禮,年羹堯不由露出些譏誚的笑意,見胤禛露出些探究之色,忙解釋道:「主子明鑑。噶禮這人,許是個幹吏,確也是個鑽營之徒,旁的不提,晉撫任上,噶禮疏言,『原任工部尚書楊義、身故無嗣、亦無同宗應繼之人承分家產,請將楊義遺產照例入官內。』想楊怡昔年奉差之時,並無犯過,今因其無嗣即將家產入官,如此建議,不過借他人之花,獻於皇上這尊佛!倘若皇上真納此言,又豈是待大臣之道?沒得寒了臣子們的心,反陷皇上於不義。噶禮如此行為,真真是個佞獻主上之徒!且奴才聽江西道監察御史說,噶禮在晉撫任上,仗著聖眷隆重,只一味跋扈,凡丁點的事,如與他建議略略有異,他便絕計容不得。」「唔?」胤禛做出些詫異之色,他對噶禮之事,並不意外,且不說上世的記憶,便這一世,零星聽得的關於噶禮的傳聞,也讓他對這位康熙眼中的滿洲幹員沒有絲毫好感。看胤禛雖有探究,卻並未有恚怒顏色,年羹堯自忖,胤禛必是信了自己之言,故而將話說得更透了幾分,道:「江蘇這兩年官場積弊甚重,民風不古,盜案頻發,吏部已上了摺子,奏請張孝先由福建任調江蘇巡撫。孝先這人,主子您是知道的,耿介廉明的緊。若與噶禮一道,只怕兩江便是個針尖麥芒的格局。」胤禛只笑著聽,間而頷首,卻並不置可否,末了,淡淡囑咐年羹堯道:「亮工,再有兩月你就要赴任蜀中,記得常常來封家書,聊解你妹子思兄之情。蜀中自古出才子,若有些軼聞趣事,也好叫你主子笑笑。」年羹堯連忙應了,倏的想起些事,便從懷內抽出一本集子,遞給胤禛,道:「前些日子,翰林編修,哦,就是新科榜眼戴名世印了一本集子,奴才讀了,覺得不錯。記得主子最喜讀書的,便想著晉給主子。」「既是亮工褒讚,此人文字必是極好的。」胤禛隨手接過,剛看到封皮上集子的名字,卻不由的一愣,脫口而出道:「南山集?戴名世?」年羹堯略有意外,道:「正是,主子識得他麼?」胤禛緩緩搖了搖頭,道:「瓊林宴上打過個照面,不算識得。」心底卻暗暗嘆了口氣,將文集置於案上,再不看一眼。因著這薄薄一本冊子,只怕一場血雨腥風即將來臨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