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潮洶湧 (四)

  .當李德全緊趕慢趕,終於在十三阿哥處看到胤禛時,幾乎虛脫一般,差點就癱在了地上。見到李德全這幅模樣,胤禛只是暗自覺得好笑,胤祥卻是生性豪爽,當即便戲謔道:「李諳達,怎麼著,喘得像頭叫驢?」

  李德全尷尬道:「奴才一身的懶骨頭,這一顛就現了原形,叫四爺、十三爺見笑了。」

  胤祥哈哈大笑,胤禛卻淺笑即止,道:「李總管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李德全勉力平了平氣息,道:「萬歲爺傳皇四子即刻覲見。」

  胤禛下意識看了看胤祥屋中的自鳴鐘,此時已是很晚,再差兩刻就是宮門下鑰的時辰,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皇帝此時傳喚,必是有要緊之事。聯想起剛才在乾清宮馬齊的欲言又止,不安更甚。

  匆匆趕到乾清宮,卻沒料到康熙竟是一臉的風平浪靜,看到胤禛,便溫言喚他到身邊坐下,道:「朕剛才翻閱宗人府的摺子,說起你府里侍妾又有身孕。朕很是欣喜。大阿哥、三阿哥都已有了子嗣,朕也盼著你給朕再添個孫子。」

  胤禛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開篇文章,有些意外,只好應道:「多謝皇阿瑪掛心。」

  康熙微微一笑,有些慨嘆的意味,道:「朕如今能得兒孫繞膝,實屬上天恩賜。自朕八歲登基,內有權臣鰲拜欺朕年幼,把持朝政;外有三藩虎視眈眈,妄圖取而代之;朕一路走來,步步驚心,幾次朕都生死一線。雖說群臣天天稱朕萬歲,朕卻有自知:哪有什麼人真的能活一萬歲?朕只求能得一個中人之壽,也便心滿意足了。」

  胤禛聽後,立刻躬身肅立,正色道:「皇阿瑪天命所系,福緣寬廣。兒臣不孝,斗膽駁皇阿瑪中壽之言。」言罷,長身以跪。胤禛暗自有種預感:康熙此刻才剛剛開始正題。

  果然,康熙點了點頭,接著道:「朕知道你一向孝順,不必過慮。朕只是心有所想。」見胤禛還欲再言,康熙擺了擺手,道:「你應當也記得:二十九年朕親征葛爾丹,幾乎就病在不起!當時情形,兇險至極,若非你所薦的那名醫官開出奇方,朕只怕今日也不能在此地與你父子秉燭而談。」

  聽到此處,胤禛心中一凜,馬齊剛才進宮,必然就是為了李崟一案。此時,與其等康熙發問,不如走一招先手,連忙叩首道:「兒臣請皇阿瑪治罪!」

  康熙眉頭一皺,問道:「治罪?為什麼?」

  胤禛便把李衛主僕二人到他府上鳴冤,而自己又引他們去尋江南道御史施世綸之事細細地講述了一番,只是隱去了和戴鐸的那一番議論。說完之後,胤禛道:「兒臣當時只是念及阿哥未奉聖命不得干政之訓,且李衛主僕也只是一面之辭,因而便覺得此事交有司衙門處置最為妥當。但方才皇阿瑪一席話,讓兒臣頓然醒悟,此事還是應當早早稟明皇阿瑪處置才是。」

  如同胤禛的預料一般,康熙早已從馬齊處得知此事。匆忙喚胤禛前來,卻是因為康熙另有顧慮:胤禛在此兩三個月間,多次覲見,卻從未提起過這樁案子。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卻將這件事情交給了施世綸?難道胤禛也已看出這後面有著太子的影子?如果確實如此,胤禛此舉究竟有什麼目的:是不想背上首告太子的名聲,所以借他人之手為之;還是通由御史衙門讓太子之惡行公諸於眾,引起人心向背?

  康熙本想著,如胤禛一味支吾,便明點出李崟一事,一探究竟,卻沒想到胤禛自己先說了出來。

  康熙幽幽在心底嘆了口氣,道:「和朕說說,你悟出些什麼?」

  胤禛道:「皇阿瑪至情至性,一向甚為憐惜舊臣。李崟乃皇阿瑪特旨賜金返鄉之有功之臣。於公於私,李崟出事,兒臣都不應不報於皇阿瑪。至於案情何如,自有皇阿瑪聖斷。兒臣錯就錯在自作主張。」

  康熙對此既沒有贊同,也不加否認,只是淡淡道:「今日馬齊遞牌子,此案已經報到了都察院。府縣二級,罔顧律法,荼毒人命,現已查明。朕也處置了。你剛才所說,也非全無道理,朕便不加罪於你。李崟含冤而逝,朕很惋惜。你明日便傳旨,厚葬於他,加二品銜,妻加誥命,兒子,也一併賞監生罷。」此時,康熙的疑慮並未完全消除,但見胤禛坦然,便也不再尋根問底了。

  胤禛回到自己的府內,還是一陣心驚。聽著康熙的意思,此事只是那知州和知縣兩人所為?難道這兩個傻大膽就真的如此不畏死,貿貿然殺了皇上的救命恩人?他們圖得是什麼?然而,就阿布凱探明的消息,姓王的知州面對施世綸的訊問,居然自戕,可見此案背後不簡單。如果幕後之人是尋常貴胄,哪怕是皇親國戚,康熙不可能如此為之遮掩,果真如此,怕是正映了胤禛那隱隱約約的想頭:「太子」。

  一路想著,胤禛都沒注意身旁,直到聽見一群人嬉笑之聲,才讓胤禛回過神來,略有些不滿,胤禛斥道:「有什麼可笑?到底府裡面還有規矩沒有?」

  這時,花廳之內走出一個人來,看到胤禛,便端端正正的一個安請了下來,朗聲道:「奴才年羹堯給主子請安!」

  聽到這聲請安,胤禛頓時一掃愁雲,欣喜非常,急忙急步上前,把年羹堯扶了起來,細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闊別了數年的朋友。

  年羹堯現在比胤禛的身量還要高些,唇上蓄著短須,濃眉闊目的,依稀還有原先的模樣,只是臉更長了些。

  胤禛笑道:「亮工,前些日子就聽戴鐸說你要來,卻沒想到你屬蝸牛,爬了兩個多月才入得京城。敢情是嫌棄你主子府里吃住沒有你藩司府里的好嗎?」

  年羹堯撓頭笑道:「奴才哪敢。路上走得慢些,是因為奴才的妹子這一次硬纏著要跟奴才一併前來,說從沒看過京城,想見識一下。不得已,只好帶了這丫頭,所議拖了不少時日。至於奴才自己,一路只是用心會文而已。奴才想著,此次必得要金榜提名,怎麼著也得給主子爭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