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樂怡目光清澈,抿著嘴,說起顧允時,她的表情就變得有點奇怪,連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笑意。Google搜索
她的回答,幾乎挑明了和顧允的親密關係。
空氣凝結了。
饒是華詩圓從小被家人教育,加上在體制內修煉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 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鍾樂怡面前足足沉默了三十秒。
她鬆開對方的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對鍾樂怡笑了笑,假裝轉過頭環顧四周。
天色慢慢變得暗了。
英山縣的政府官員,公安局一把手,同學、老師、朋友、同事全部都在, 大家聚在門口, 等待著顧允的最終消息。
顧允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硬著頭皮走到華詩圓身邊,心跳從來沒有如此快過。
他知道,該面對的逃不掉,終究要面對。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華詩圓選擇了顧全大局,躲開鍾樂怡探詢的視線,沒有接著問下去。
兩人交談速度很快,賀璇就在鍾樂怡身邊站著,根本來不及阻攔,腦海一片空白。
她作為了解全部內情的自己人,雙手緊握,看起來比顧允還緊張,當下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沈齡看到顧允打完電話,回到公安局門口,等待已久的他率先開口邀請道。
「顧總,我們一起給你接個風壓壓驚, 領導剛剛已經去訂酒店了。」
和政府部門領導聚餐,肯定不能所有人全都去,鄧靜靜看到這種情況,召集同學們先行回校。
「鄧老師坐我的車回去吧,樂怡,娜娜,我們一起。」
賀璇也趕緊拉起鍾樂怡的手,準備上車,不讓華詩圓和鍾樂怡再有機會聊下去。
人群分別上車慢慢散去,只剩下顧允和華詩圓,對於他來說,這是比生死之戰更令人心跳加速的瞬間。
「走吧,大家都等著我們呢。」
顧允輕輕牽起華詩圓的手開始試探,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華詩圓面如平湖,不喜不悲,完全看不出什麼端倪。
到達邢永安定好的飯店包間,主位留出一個空座,看來大家都已經等待許久了。
花花轎子人抬人,顧允端著酒杯,輪流敬了英山縣的領導和公安、醫院等部門此次的幫忙和協助。
華詩圓好像忘了三十秒前在門口發生的事, 酒杯空了,她就起身笑盈盈地給大家滿上。
作為級別最低的駐村幹部, 能來到這個場合,自然就要有相應的覺悟。
觥籌交錯中,顧允悄悄給賀璇發了一條信息。
吃到一半,小助理悄悄消失了,她跑到縣裡接上了到達的溫桔,告訴她顧允在應酬,暫時不能來的消息,兩人開了一間酒店。
這邊的修羅場尚未搞掂,顧允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溫桔摻和到風暴中來。
應酬酒局中,經常會有人開女性的玩笑。有人問華詩圓:「顧總來英山縣投資,是不是因為學姐在呀?」
華詩圓只是笑笑,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別開玩笑了領導,顧總是有大格局的人,怎麼會因為普通同學,就作出這麼重要的決定,他當然是為了孩子們。」
大家也沒當真,繼續說說笑笑,氣氛一片融洽。
很快,這餐給顧允接風洗塵的酒宴結束了。
領導們各自回家,鄧靜靜回了學校,公司高管們也回到了住的地方。
酒桌上的人分批次離開,很默契地留下顧允和華詩圓獨處。
今天盯著顧允的人太多,他只能回學校過夜,去往鎮政府送華詩圓回去的路上,四下無人,顧允嘗試去牽她的手。
少女用力狠狠掙脫,拒絕了。
「怎麼了?」
在飯局上華詩圓一切如常,就好像聽錯了鍾樂怡的回答一般,顧允也樂得裝傻,厚著臉皮開口問道。
華詩圓沉默不說話。
鎮政府宿舍門口,華詩圓停下腳步,努力抬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顧允順著她的方向望去,天邊湧上明顯要打雷的雨雲,再一低頭,才發現華詩圓一直以來努力隱藏的情緒。
一路上,少女眼圈早已發紅,下巴微微揚起,一行清淚再也控制不住,划過白嫩的臉頰。
滴在白色襯衫上畫成一個圓,一滴又一滴。
二人之間的空氣除去沉默,還有六月的熾熱和雨季的潮濕。
眼看繃不住了,華詩圓輕輕吸了一下鼻子,轉身面向顧允,他望著少女的淚花和紅彤彤的眼圈,心裡有些慌張。
看來,這次和以前不一樣,不可能這麼簡單翻篇了。
昏暗的路燈里,華詩圓和顧允四目相對。
「我問你,上次在你車裡看到的長頭髮和香水味,到底是誰的?」
顧允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
華詩圓繼續追問,語氣中明顯帶了點哭腔。
「上次一起去坐摩天輪,賀璇口中的主持人朋友,是不是她?」
「......」
顧允的答案呼之欲出,卡在喉嚨時,雲中咔嚓打了個清脆的炸雷,撕裂天穹。
震得他心裡一個哆嗦,差點就承認了。
他沒辦法回答華詩圓。
「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自從看到她那一刻,我就都知道了。」
正說著,雨漸漸下了起來,由毛毛雨變成中雨滴,再到積聚成水窪的大水泡,嘩啦嘩啦澆在地上。
三十秒,暴雨傾盆。
鎮政府宿舍門口,大雨打在華詩圓臉上,少女不復往日的精緻,她咬緊牙關,抹了一把濕潤的臉蛋,分不清是鼻涕淚水還是雨水。
「我走了,再見。」
留下一句話後,華詩圓看都沒看顧允,轉身回了宿舍。
顧允想抓住她的手,卻再次被一把甩開。
看著短髮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鎮政府宿舍樓,門口的大媽攔住了他,電話無論如何也打不通。
顧允孤獨地走在雨中,失魂落魄。
好像一條狗啊。
他突然想起大話西遊城門樓上,那個和世界背道而馳的身影,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巨大的痛楚。
這便是失去的滋味嗎?
仿佛被一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在自己那顆跳動的心臟上,一點一點活生生地把屬於華詩圓的那部分殘忍割開。
.......
這場雨比預想的要更瘋狂一些。
陰雲把夏天的傍晚壓製成了秋天的夜,風拉扯著操場上孤獨的紅旗,像要把它撕碎。
在教室里休息的孩子們從窗戶向外望著,似乎在嘰嘰喳喳說著些什麼。
顧允回到學校宿舍,把濕潤的手機用吹風筒吹乾,再充滿電開機,第一時間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華詩圓拉黑了。
手機再次響起了鈴聲,他接起,是溫桔告訴他不用來了。
她和賀璇住的酒店附近地勢很低,積了很多水,賀璇又喝了酒,這會不方便開車接他,走路過去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
高志鵬住院後,宿舍只剩下顧允自己。
嘩啦嘩啦,呼呼呼呼,哐啷哐啷,宿舍條件並不是很好,他耳朵里能聽到的,就只有破舊的窗戶,瓢潑的大雨,咆哮的風。
掛掉電話的一瞬間,周圍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停電了。
屋裡和樓道一片漆黑。
顧允扭頭看向窗外,外面也是一片漆黑。
風,似乎又大了。
一道閃電從遠方垂落,帶來了一剎那的明亮。
短短的剎那之後,四周就又歸於黑暗。
黑得令人心慌。
樓道里光影交錯,一個身影握著手電摸進了房間,是鍾樂怡。
一束光芒穿透空氣,微弱,搖晃,卻沒有停滯地,緩慢地向他走近,最後直接舉起,打在了他的身上。
小小的光源,就像一個結界,保護住他。
「別說話,抱緊我。」
少女一低頭,撲進了他的懷裡,雙手仿佛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死死摟緊他。
她的話音不大,幾乎淹沒在雨水沖刷世界的聲響中。
與上次摩天輪意外事件不同,這次的鐘樂怡直面的血腥衝擊,遠比早就跑出去的柳雪娜強烈十倍不止,如果不論法律上的正當防衛,她就是親手殺人的共犯。
鍾樂怡把臉埋在他胸口,小手握成拳頭,隨著她一下下急促的抽泣聲,用力捶打著他的後背。
咚,咚,咚。
顧允呲牙咧嘴皺眉忍著,身子被打得都有點晃。
可他和鍾樂怡一樣,一聲不吭。
被扔到一邊的手電筒電量用盡,閃了幾下,滅了。
黑暗再次籠罩了一切。
這次,一點光也沒有剩下。
一點都沒有。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只有在彼此陪伴的私密空間中,才能慢慢消化經歷太多後,積攢到極致的情緒。
生與死,血與淚,共患難,愛別離。
......
風聲小了很多,雨也轉緩,屋檐下的淅淅瀝瀝,終於變成了頗為清脆的叮叮咚咚。
華詩圓躺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呆。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華詩圓竭盡全力保持的平靜與克制蕩然無存。
她伏在床邊想哭,又哭不出來,覺得可笑,也笑不出來。
不知道應該去質問他,還是直接分手,她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鍾樂怡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剎那,YSL黑鴉片的味道,隱隱約約傳到她鼻腔里,她就明白了一切。
華詩圓多麼聰明的一個人,細節都擺在她面前,她怎麼能想不明白?
顧允一直在騙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男朋友開始和另一個女生出去約會,開始接納另一個女生的喜怒哀樂,開始和另一個女生成為靈魂拍檔?
是,未成曲調先有情的迎新晚會?
還是,辯論賽上假戲真做的告白?
抑或是,儀式感滿滿的摩天輪?
值得反覆斟酌的細節實在太多,華詩圓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結果。
她突然回憶起,在公交車上初識顧允的心動瞬間。
陽光打在少年臉上,他梳著三七分頭,一身正裝,開著玩笑對她說,要不你做我女朋友試試。
回憶起辯論賽當晚。假裝情侶的華詩圓,想要選擇放棄的那一刻,顧允抱緊她,低下頭盯住她的雙眼。
「我不是假裝的,我是認真的。」
華詩圓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一刻他的表情。
認真,緊張又執著。
她也永遠忘不了,顧允千里迢迢跑到星城,只為了給她點燃新年煙花的那一刻。
人潮洶湧的濱湖路上,在漫天燦爛煙花見證下,顧允湊到她耳邊,說出那個永恆的約定。
「以後的每一年,我都在你身邊。」
回想起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顧允對她一直都很好。即使他和那個女生同樣建立了親密關係,顧允對她依然還是很好。
華詩圓只是不明白,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兩人的感情也沒有變質,一切都平穩幸福地向未來推進。
未來幾乎清清楚楚的印在他們面前,只要正常往前走,就有幸福大結局。
他為什么半路突然停下來,想去牽別人的手?
狠下心來刪掉顧允好友的那一剎那,看見加粗置頂的聊天框從微信中消失,華詩圓還有點恍惚。
她覺得有些不真實,在心裡反覆問自己。
真的已經打算分手了嗎?這一切不是夢嗎?
其實很多事情回想起來是有端倪的。
比如顧允已經很久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鍾樂怡。
比如顧允每次回學校時,晚上都會很晚才回消息,甚至不回。
再比如,他明明是個不愛買衣服的直男。每次見面時,都會突然多了幾件沒見過的,帥氣的奢侈品牌。
只是她一直都太傻了,過於自信這一年來,見過家長,買好新房的感情基礎了。
才會在和對方面對面,人間相遇的三十秒內,驚覺這個世界的真相。
她不怪鍾樂怡。
從鍾樂怡的眼睛裡可以看出,那種甘願付出,甘願奉獻,願意和顧允同生共死,恨不得把一切都投入其中的衝動,和自己別無二致。
她愛他,她也一樣。
在這頗有點世外桃源感覺的雨後村鎮裡,曾經在夢鄉中構思過無數婚後生活的少女淚流滿面。
她擦乾眼淚,調整好情緒,閉上眼,鏡頭卻不由自主地閃過大四那一年,學生會辦公樓。
兩個人剛剛確定關係,顧允在人聲鼎沸的校園過道里,揚了揚下巴,微笑著對她說。
「我現在不是顧老師,以後不要不好意思指使我,你可以隨便給男朋友安排任務。」
好想回到那時候啊。
一滴眼淚,從耳畔悄然划過,於焉墜落。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