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下船後』的滋味

  章澤和胡勇(胡叔)的人分別來過之後,現場陷入了暫時的停滯,左小軍不會貿然再出招,對方已經接招了,到底該是什麼樣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他需要想一想。

  衝著另一輛車上的朱峰勾了勾手,下車走到他車邊的朱峰,看到車門打開,眼神飄忽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坐了進去。

  「朱峰,有些人你應該認識,有些事也不是過去就過去了,你應該很清楚,關於你的事情,在松江了解的人不會再少數,而這其中,很多人我都認識。」

  【你在松江混了這麼多年,我爹是誰你知道吧,他的門生故吏有多少你清楚吧?你曾經那些事,新來的人不知道,可這松江衙門口的老人,可是一清二楚,想要翻一翻,找你的麻煩,什麼後果不必我來告訴你吧?】

  鐵青色的臉色,更趁得朱峰那滿是橫肉和疙瘩的臉頰顯得猙獰,年過四十,他並沒有一點想要慢慢收斂的意思,剛剛品嘗到作為一個江湖大老的滋味,社會地位與日俱增,在工地上也賺到了錢,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時。

  被人威脅,這讓朱峰完全無法接受,從昨天開始的魏濤,再到此時的左小軍,他承認自己惹不起他們,可若是拿自己當成一個小角色,那對不起,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你們沒有勇氣同歸於盡,我可以。

  現在是魚死網破的時候嗎?

  顯然不是。左小軍也不是無能之輩,威脅過後就是利誘:「你我都清楚,魏濤這個人,很虛偽,明明用著你,卻還故意跟你保持距離,看看人家現在是什麼身份了,你呢?算了,這類讓人誤會挑撥離間的話我就不說了,就一點,你去把翟銳給我帶出來,得罪魏濤,至多是讓你現在的情況變得更不好一些,得罪了我,我不保證接下來你在松江還能夠混得下去,你該清楚,我有這個能力,一兩個電話的事情。」

  朱峰很想一電炮烀到對方臉上,江湖人士,彪悍人生,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威脅,那會讓他有一種我縱意江湖結果卻依舊處處小心的違和感。

  雙方交戰,他卻被拖入了漩渦之中,憤恨之餘,不得不承認,左小軍說得對,壞結果和更壞結果,如何選擇似乎不需要過多的考慮。

  下車,徑直帶著人,來到了昨天關著翟銳的地方,門口那兩個兄弟,還是他的小兄弟。

  「帶著他跟我走。」

  既然要做,便不會拖拖拉拉。外面都已經拉開陣勢擺明車馬,他這邊必須速戰速決。

  迅速的帶著人來到了樓外,朱峰站定腳步,看都沒看後面的翟銳,指了指遠處左小軍車子停放的位置:「你姐夫在那邊,趕緊走。」

  說完,不等翟銳反應,帶著自己的人,沿著另一個方向,繞路進入到度假村龐大的戶外休閒娛樂區域,整個度假村有一個環形的遊覽區域,邊閒逛,同時就將度假村的各個景點和拍照打卡的地方都轉個遍。

  「姐夫……」沒等翟銳後面那些髒話出口,左小軍示意司機開車,正面交鋒這種事,不符合他的風格,事後怎麼玩都行,當面鑼對面鼓,不合適,父親正在關鍵時期,這個時候不適合惹出事情來。

  彭!

  車子剛剛駛出度假村,就在足夠並行兩輛大車的道路上,讓迎面開過來的一輛捷達車給撞上了。

  好在,車速不快,還沒等司機加速呢,對面車子就居於道路中間位置,完全是開車眼瞎的風格,大路寬敞偏偏走在路中間,車子兩側前方區域相撞,正準備開口跟姐夫吐槽的翟銳,被這一撞,車子內部顛簸,牙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人也顛了起來,頭撞在了車頂。→

  沒有下車後的賠禮道歉,也沒有下車後的囂張跋扈來一句反問你怎麼開的車,對面司機下車之後,就默默的站在車旁邊,也不看這邊的車子,點燃一支煙,倚著車子,望向遠處。

  左小軍沉默了幾秒鐘,開車門,下車,就站在度假村的大門口,看著所有看熱鬧亦或是不看熱鬧但在視線範圍內的人,他現在根本不考慮生氣的事情了,而是這件事更深的東西,他覺得魏濤的反應有些過了,難道是當初松江劇場的事情,他現在有實力了,借題發揮,想要找回場子?

  翟銳沉默了,他非主流,他囂張跋扈,他年少輕狂,可他不傻,今天這事很明顯已經超出了他能夠理解的範疇,這時候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是唯一正解,任何多餘一句話都是錯誤的。

  「魏總,有意思嗎?有事說事,方方面面關係算起來,大家都是朋友。」左小軍拿出手機,撥通了魏濤的電話。

  「左總,就這麼走不好吧,我司機被開了瓢,現在可還在醫院呢?」

  「多少錢,我讓翟銳送過去。」

  「二十萬。」

  「好。」

  掛斷電話,左小軍示意司機留下來處理這場交通事故,他則帶著小舅子,徑直走向了捕快的車子,乘坐他們的車子離開。

  半小時後,在醫院實際沒事的陸江,收到了翟銳親自送過來的二十萬私了醫藥費。

  得到消息的魏濤,苦笑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囂張沒演過,或許是經驗不足哪裡漏了陷,難道這裝13打臉也要積累經驗?拿出手機撥打給包兮倩:「打草驚蛇了。」

  包兮倩了解之後,也嘆了口氣:「碰到能人了,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我們出手了,直接站上擂台就太愚蠢了,誰是直接收益者,誰自己做事吧。」

  魏濤一邊嘴角上揚:「我這豈不是白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包兮倩笑聲傳來:「你魏總還需要別人口中『踩乎人』的名聲嗎?」

  魏濤:「怎麼不需要,我也是年輕人,年輕氣盛的事情,真占便宜了,心裡也會高興的。」

  包兮倩:「趁此機會,清理一下身邊吧。」

  魏濤感慨道:「你們這種隨時隨地給人感覺身邊都是耳目的人,真的很討厭。」

  包兮倩失笑帶著幾分譏諷說道:「有些人,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還用專門打探嗎?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跟魏濤無關,跟左小軍也無關了,風雲突變,本來年前臘月,大家都是高掛免戰牌,希冀平安無事安穩過一個年,卻沒想到一個小小導火索,直接席捲整個松江。

  胡勇被帶走了,他曾經幫助過翟銳,處理過一個『涉嫌堅強』的桉子。

  魏濤本以為沒有自己的事了,結果這導火索起因卻在自己這裡,因為自己押了翟銳一晚上,因為左小軍低頭了,像是無力反擊,使得魏濤名聲大振,結果就是這翟銳也沒有了過往的囂張氣焰。

  本就被嚇了一下,背後之人又將手裡搜集的證據和證人給提供出來,將翟銳直接給帶走,審訊之後,攻破對方心理關,嚇唬對方的招式也很簡單,為什麼你姐夫會服軟,知道魏濤為什麼能壓你姐夫一頭嗎?你不會不知道魏總在燕京和省城都有著關係吧?

  你現在不說,以為有人會救你嗎?

  你看你來多久了,有人能救你嗎?

  草包就是草包,他沒有了抵抗之力,胡勇和左小軍倒霉了,而到了左小軍這裡,他不是草包,打個招呼,是存在著有礙公正,他沒有職務,是胡勇牽扯其中,而左恆,在左小軍這裡戛然而止,他展現出了絕佳的心理素質和鬥爭經驗,不是硬扛著不張口,是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攬責任的時候都攬,一句話是中心思想,是我做的事,是我打著我父親的旗號做事,他並不知情,被我隱瞞過去了。最終的結果就是左恆存在著失誤,對於家人疏於管教,也僅限於此。

  背後有推手,特事特辦,年前就將這件事給徹底拿了下來,魏濤就知道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面子裡子都有了,外界還盛傳,左恆沒有更近一步享受更高待遇的退休,沒有再去發揮餘熱直接退休,根源就在魏濤身上。

  沒見當時被翟銳欺負的人,上告都是去的省里嗎?那肯定是魏濤的老丈人出力了,至上而下,上來直接掐准了胡勇的七寸,要知道對方也是老捕快了,在六扇門多年,直接連調查的過程都省略了,拿著充足的證據直接登門帶走,要說沒有內部人幫忙,那些證據資料,能拿捏的那麼精準嗎?

  【魏總狠啊,看看人家這齣手。不動手則以,動手就是雷霆萬鈞。】

  【你們知道什麼,知道松江劇場不?那是魏總當初一手給做起來的,什麼都好了,要開始賺錢了,直接轉讓了,知道轉讓給誰了嗎?就是左小軍和他妻子,當時那可是一個大漏,魏總不發達則以,發達了能忍得住,早就想要報復了。】

  【聽說這一次的事情,也是有預謀的,沒想到左小軍是個硬漢,關鍵時候頂得住,在度假村讓魏濤那麼侮辱都忍了下來,還眼巴巴的讓小舅子跑到醫院去給魏濤的司機送了二十萬的醫藥費。】

  【他那司機就是點皮外傷,還二十萬,我女朋友就是那家醫院的護士,也就包紮了一下,上了點藥,就是故意的,想要激怒左小軍,人家沒上當而已。】

  魏濤能說什麼,有時候看似大獲全勝的局面,也會留下些許的隱患,你得到的越多,付出的越多。

  章澤臨時負責分衙門的工作。

  到了這個時候,魏濤也看出了端倪,到底誰才是那個包兮倩所說的上位之人,之前還沒想到,左恆之下的幾個人,都不像是,魏濤一直以來是外調過來的,結果卻是老熟人。

  鄭桐。

  能夠有這方面消息渠道的,至少也是關係網絡不錯或是體制內的人,若不是為了鄭桐,魏總怎麼會赤膊下場,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怪不得鄭秘術長最近跟賀書計走得很近,看看人家魏總可是被賀書計點名表揚了好幾次,再想想當初,來的時候賀書計直接拿走了湖心島,是什麼讓他和魏總之間有了溝通互相了解的橋樑?

  又是什麼讓魏總甘願在兒童醫院的工程上自己搭錢去做?接手那棟城市著名的爛尾樓?最終賠了一兩千萬,誰的錢是簡單賺來的,為什麼魏總會以這樣的方式改善關係?

  肯定是有人幫著他居中斡旋,才有了那般的局面,會是誰呢?

  現在水落石出了,無論是鄭桐幫魏濤,還是魏濤牽線幫鄭桐,他們倆當初關係就好,那位侯副職鋃鐺入獄,曹海洋一路高升,在關係方面,早已有人猜測魏濤還有更深的關係在裡面。

  現在破桉了,人家這才是互惠互利呢,比簡單的用金錢來衡量,那高端了不知道多少。

  「太厲害了,還得是人家會玩,看看這套路,滿滿啊,一環扣一環,要不是人家兒子給力,說不準臨了還要晚節不保。」

  「這麼看,那他們也不算是勝利,畢竟那位還在,人在,影響力就在。」

  「那你得分怎麼看,看看鄭桐的歲數,年前和年後提前適應工作,提前進入工作,差別可不小。再者,左恆去了省里,徹底就是養老了,跟他還在松江去另外那兩個部門再干一屆,可是完全兩個概念。」

  ………………

  朱峰的感覺非常不好,現在看著風雲突變的松江,他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唯一值得寬慰的是自己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身邊一個女人開的酒吧內,朱峰端著酒杯,獨自喝著悶酒,本以為是兩邊不得罪或是儘量不往死得罪的局面,現在竟然是這樣,怪就怪魏濤,你有布局,你提前跟我打聲招呼,我配合你,早就可以將翟銳給拿下,何必費這麼多事,到時候挖個坑給左小軍,說不準還會有更大的收穫。

  女人陪著他喝酒,懂事,不多言。

  「走吧,回家。」朱峰嘆了口氣,示意跟著自己的兩個兄弟繼續在這玩,酒吧老闆娘啟動車子,二人返回屬於他們的小家。

  車子在江邊路行駛,被閃著燈的巡夜捕快車輛攔著停下,隨後有交通捕快過來,檢查,同時詢問女人,是否喝酒,需要進行檢查。

  「喂,兄弟,跟你們隊長認識,你等我打個電話。」

  朱峰態度很生硬,不至於跟捕快耀武揚威,可也沒有多少普通人面對這類人的些許純天然懼意,拿出手機,撥通了目前負責巡夜捕快車輛的馬鑫電話。

  之前大家在度假村見過都不止一次,也辦過幾回事,一起吃過飯,按照朱峰的理解,平日裡我也沒差過,雖說人家不會越界,但一些不越界的吃吃喝喝和普通的年節看望,朱峰都是禮數到位。

  「喂,馬隊,我朱峰,我在江邊路呢,跟個朋友,喝了點酒,給攔了,要罰款扣分呢,你看看……」

  「啊,好,你把電話給對方。」馬鑫很痛快,朱峰看了一眼窗外,將手機遞了過去:「接一下電話。」

  正在處罰的捕快接過了電話,嗯,嗯的應了幾聲之後,將手機遞了回來,朱峰拿過來,很熟絡的跟另一邊的馬鑫說著話:「馬隊,哪天一起喝酒。」

  他自己認為這是熟絡,卻不知這是犯了大忌,就算你們很熟,也不應該如此不顧場合地點,在這方面,朱峰還是廠礦區那一套路數,在城區這邊,以往背靠大樹好乘涼,很多事都不曾真正自己去開疆拓土,充其量是帶著人來硬的,直接動武。

  他認為這是最有效的方式,在他小時候的時代,江湖人士就是人上人,到哪都有面子,他十八九歲的時候,也學著混江湖,那個時代充斥著各類所謂的傳說,給人感覺好似這類人無所不能。

  伴隨著年紀的增漲,他開始發現,越來越難賺錢,而沒有錢,空有名沒任何用,身邊跟著一群兄弟也都苦哈哈的更沒有意思。

  多少次想要『打出來』,一直沒有機會,通過魏濤他出來了,一看外面的世界,誒呀,我肯定是被人給騙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大有錢途,外面遍地是黃金,早知道這樣我早就出來了。

  雖說現在不是草莽的時代,可我們依舊是地下的主宰,依舊是活在社會上的高等人物。

  「罰款五百,扣六分。」

  一句話,讓朱峰火冒三丈,他怒不可遏的開車門下車,伸出手,點指著對方:「你特麼的聽不懂人話是吧。」

  對方面無表情:「如果不是馬隊打電話,就是罰款兩千,暫扣駕駛證。」

  又下來幾個捕快,前面巡夜的車子也停了幾輛,有幾個穿著制服的捕快走下車來。

  女人拉著朱峰,她酒醒了,攔著朱峰,讓他上車,一邊跟捕快表示:「沒問題,我明天就去交罰款。」

  轉回頭拽著朱峰:「峰哥,天冷,風冷,你又喝了酒,別吹感冒了,不過五百塊錢的事,犯不上。現在管的嚴,聽說對於酒駕還要再度改革,他們也是照章辦事,也給面子了不是嗎?咱們回家。」

  朱峰忿忿不平,可這外面冷風一吹,頭腦也清醒了一些,倒不是怕了或是如何,他是自持身份,也是跟魏濤、管春良等人學的,當大哥的,在外面火氣太大沒必要,跟一些具體辦事的人也沒必要耀武揚威。

  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和女人打電話招司機來開車時,前方離開的巡夜車隊裡,馬鑫坐在其中一輛的副駕駛上,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永遠不要聽民間老百姓的傳聞,針對他們而言,確實朱峰這類人惹不起,可對於馬鑫這類人,則完全不憷,在千禧年之後就更不憷,聰明點的能混得很好,不夠聰明的,用不了多久便會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沒有一點點波瀾,留不下一點點印記。

  如果讓馬鑫評論朱峰,只有兩個字——傻-逼。

  已經站在了魏總的船上,以魏總的為人,縱然覺得江湖事江湖人不要沾,也絕不會輕易趕你下船,現在可好,你自己往槍口上撞,腦子是壞掉了嗎?別說左家父子敗了,就算是他們勝了,你也要陪著魏總一起敗一起抵抗,而不是想著有改觀門庭的機會,真以為魏總不接納你,你就不是他麾下的人了?

  現在,你就要品嘗一下,不是魏總麾下之人的滋味了。

  ………………

  沒有刻意針對,只是來自於以往的照顧,沒有了。

  朱峰女人的酒吧,水果飲品都是鮮時光提供,真的都是不賺一分錢那種,還給的都是好貨。

  兩天後,正常進貨,雙方合作不是一次兩次了,貨物的到來,酒吧經理看過之後,暗自找到了朱峰的女人:「老闆,這一次的水果品質不夠好,還有,酒水的供應商,沒有按時送貨。」

  「嗯?」

  女人打電話聯繫,雙方依舊是過往的客氣熱絡,只是在結果上,沒有達成所願,對方的理由也無可厚非沒得反駁,年前缺貨,最近手裡沒貨。

  要過年了,正式各個營業場所賺錢的時候,沒有囤貨,過年那就不是少賺一點半點的問題了。她以前仗著關係,從來在這方面不急,沒有誰的也有她的,現在突然沒有了,有點慌。

  連忙打電話給付鑫,以前的關係,付鑫維繫的很好,在很多商品的進貨渠道上,他都保持著最佳的暢通。

  「嫂子,我問問啊,你別急,兔崽子,不給誰,還能不給我嫂子嗎?你等著嫂子,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電話掛斷,女人稍安,有付鑫在,一切就沒問題。

  結果她本以為用不了十分八分就會打回來的電話,一直沒響,想著可能付鑫有別的急事,也沒當回事,畢竟也算是求人辦事,她這點耐心還是有的,對比朱峰的一路暢通,她是知道在外做生意有多不容易,各個環節,哪裡沒有按時的上油,都會不順滑,都會出現卡殼的地方。

  現在能夠方方面面都找到人幫著處理,她已經很滿意了。

  可當酒水沒到,水果品質下降,付鑫電話兩天沒來,她有點慌了,再度給付鑫打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