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萬五的零花錢放進桶包時，陳文心中百感交集。
1月份他費勁力氣賣編制，賣了一萬五，那筆錢成為了他起飛的本金。這才半年過去，同樣數額的一萬五現金，在他面前只能叫做零花錢了。
蘇淺淺換了一身粉色連衣裙，陪著陳文來到了火車站。
兩人在進站口依依惜別。
蘇淺淺問：「你哪天回來啊？」
陳文笑道：「我還沒出發呢，你就捨不得我啦？」
蘇淺淺用力點點頭：「你回來才沒幾天，就又要走了！」
陳文說道：「如果護照的辦理需要10到15個工作日，那麼我會很快回來，取護照的事我會拜託給我同學徐曉茜。如果只需要5個工作日，我就留在洪城，親自拿到護照再坐火車回來。」
蘇淺淺說道：「見到徐曉茜，替我向她問好。哦，還有一個女孩子，上次五一節我們帶好多參考書過去，送給徐曉茜和你的一個師姐，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了。」
陳文說道：「林靈兒。」
蘇淺淺笑了，沒說話。
陳文又說：「林靈兒是我初中師姐，她爸爸就是鐵路二小的林副校長，這次我賣編制，走的就是她爸爸的路子。」
蘇淺淺問道：「好像聽你說過，林靈兒要考復旦？」
陳文點頭：「也不知道這次高考她考得怎樣，我忙完護照和賣編制的事，到時候約她聊聊。嗯，淺淺你別用這種吃醋的眼神嘛，我會約上徐曉茜一起的！」
蘇淺淺罵道：「去你的！我才沒有吃醋呢！好啦，你快進站吧！」
陳文背著桶包，轉身走進了進站口。
蘇淺淺一直望著進站口，直到陳文消失在通道里，她才轉身回家。
盛夏已經來臨，坐火車，尤其是乘坐沒有空調的車廂，實在是一件煎熬。
1992年華夏的火車，除了軟臥車廂有空調外，硬臥和硬座車廂是沒有空調的，只有電風扇。
硬臥的電風扇位於兩組床鋪中間的天花板，陳文爬上了上鋪，轉頭風扇就在他側上方一米多遠掛著。
風扇噹噹當地搖著頭，吹風的同時，發出巨大的噪音。陳文躺在鋪位上，如果高抬腿，能夠碰到那風扇的保護框。
過了松江之後，陳文爬下鋪位，買了一份盒飯，湊合把肚子填了個大半飽。
吃完飯，坐在過道邊的摺疊椅，發了幾個小時的呆，又爬回了上鋪，陳文在對空調的無比懷念中，艱難地入眠了。
……
7月13日，星期一。
列車整點抵達洪城站。
陳文沒有大件行李，背著桶包，輕輕鬆鬆出站。離開出站口，向右走進二七北路，行進幾百米左轉進入鐵路后街。
路過張娟家的豆腐店，被他的前世冤家喊進了店裡。
「陳文啊，你又回來啦！」張娟招呼道，「阿旺，快給我同學倒碗豆漿來。」
「光喝豆漿我吃不飽，我先去買點包子油條。」陳文笑道。
「阿旺，去那邊包子店買幾個肉包回來！」張娟又指派她的老實未婚夫。
豆腐店也有賣麻球、發糕，但陳文不愛在早餐吃甜食，張娟與陳文認識多年，知道陳文吃東西的口味，自然是不會推薦她家的那幾樣早點了。
「張娟，你現在越來越有孫老闆娘的氣質了！」陳文調侃。
「孫老闆娘？誰啊？」張娟文化水平有限，聽不出陳文說的是誰。
「孫二娘啊！《水滸》里的！」陳文笑道。
「我才不是孫二娘呢！你胡說！」張娟笑罵。
吃飽喝足，陳文留下五塊錢。
張娟自然是不肯收了。
陳文說道：「你要是不收錢，下次我就不進你店裡了。收下吧！我要在洪城呆好幾天呢，經常要來你家吃喝。」
張娟這才收了錢，找了零錢交給陳文。
陳文笑道：「我先回家洗個澡，拜拜張娟！阿旺，我走啦！」
「好！慢走！常來啊！」阿旺的聲音從裡間傳來。
在火車上憋出了一身汗，夾雜著夏季車廂里獨有的酸臭，陳文都有些嫌棄自己身上的味道。
回到自己家，打開水閥放掉鏽水，陳文舒舒服服沖了涼水澡，又刷了牙。
把髒衣服洗乾淨，晾曬在陽台上，換了一身清爽衣服，陳文背上桶包前往市公安局。
來到市局出入境管理處，陳文領了號，坐在長椅上等待。
辦理業務的人倒不算很多，陳文前面有十幾個人。
看看周圍的人，全是來申請護照的。等待的時間很枯燥，陳文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不少有趣的事。
有一位大媽，年齡大約50來歲，也是申請私人護照。大媽的目標國家是美國。
大媽說，她兒子十年前去了美國，去年拿到了綠卡，從美國移民局辦到了探親邀請函，把邀請函寄回國內，大媽拿著這份文件，為她和老伴申請護照。等護照申請到了，再去美國領事館辦簽證。
旁邊一個人說：「大媽你們這個樣子的，很容易被移民官拒簽。」
大媽問：「他憑什麼拒簽我們？我們是去看兒子的，有正當的文書！」
那人說：「簽證官會認為你們有明顯的移民傾向。」
大媽說：「我們哪裡有移民傾向了，我們就是過去看兒子，看孫子的！」
那人笑笑，沒再說話。大媽也沒與那人繼續嘮叨。
陳文腦補了一下大媽家的情況。
她兒子十年前出國，應該是1982年去美國留學。那時候的留學生，只能是公派。
大媽說了，她兒子在去年拿到綠卡。陳文判斷，大媽的兒子留學畢業後，也就是大約1985年前後，沒有回華夏報效祖國，而是「黑」在了美國。
經過7、8年的「黑戶」生涯，大媽的兒子在1991年趕上了美國總統喬治-布希簽發的移民令，跟著幾十萬個同樣情況的人一起，獲得了綠卡。
說起這個「黑戶轉正」，必須提一下此時的美國總統喬治-布希，就是老布希，此人執政期間發生了很多著名事件，比如在蘇聯解體、德國統一和東歐演變過程中美國所起到的微妙作用，再比如老布希簽發了戰爭令，發動了海灣戰爭，包括沙漠盾牌行動和沙漠風暴行動等等。
70年代老布希擔任美國駐華夏聯絡處主任，經常帶著夫人騎自行車遊逛帝都的大街小巷。像唐瑾一樣，老布希特別愛吃烤鴨。
老布希執政期間，在1991年簽發了一份「移民令」，為滯留美國的幾十萬各國留學生發放綠卡。
這批人當中，大量的人是80年代來自華夏的留學生。他們畢業後沒有回國，滯留在美國，一直是黑戶身份，做著最低賤的體力工，整天像老鼠一樣躲避警察和移民局官員的搜捕，只為獲得「汽車洋房的美利堅生活」。
前世的日曆，再過幾年，馮曉剛執導的電影《沒完沒了》、《不見不散》有相關歷史橋段的戲份。
馮曉剛和鄭小龍執導的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也有這樣的角色，男配大李在紐約混了多年，圈子裡的華僑們都以為他早就拿到綠卡了，但是大李意外喪生之後，人們才知道他一直是黑戶。大李的墓地是姜文扮演的男主角出錢買的，馬曉晴扮演的男主角女兒調侃說，你買了這塊墓地，倒是讓李叔叔永遠留在美國了。
順便提一嘴，馬曉晴也在《海馬》劇中客串過角色，演的角色是龍套。
老布希的這份移民令，為50萬滯留美國的各國留學生提供了永久居住的合法身份，其中一半多人是華夏的「黑」留學生。此舉得到了包括華裔在內的眾多美國少數族裔的支持。
但是，在一年後，也就是1992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中，老布希輸給了克林噸。
為什麼發生這種局面，老布希在民間口碑很好的情況下，大選卻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