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6章 一百七十九:磨礪

  溫婉醒來的時候,望著趴在床沿邊的的翎昸。翎昸此時身上披著薄被。溫婉沒叫醒翎昸,孩子有這個心,也隨了她的心意。溫婉望著外面,外面月光如流水般,靜靜地透過窗戶鑽入屋子裡,傳遞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柔和。

  溫婉面色越柔和下來,雖然海如羽是算計了自己。但是她卻沒看走眼,翎昸這孩子也值得她花費心思。她也願意,將所會的東西,傾囊相授,只希望翎昸真能走到那一步。

  第二日清晨,翎昸端了藥過來,溫婉不喝,讓他放到旁邊的漆木桌上:「翎昸,你認為這天下之間什麼是最大的?」

  翎昸低低地應著,皇權。在現代,肯定是說人權。但是在這裡最大是皇權。皇帝就代表著皇權,什麼都越不過皇權去的。

  溫婉摸著翎昸的額頭:「你知道就好。天大地大,你皇爺爺才是最大的。」溫婉這麼說是給翎昸打著預防針。就算太子真出事,也不是她見死不見。而是她無能為力。因為皇帝要這麼做。

  溫婉現在告訴翎昸,其實也是因為翎昸的表現。她故意告訴翎昸,皇帝沒死,就是為了磨練翎昸的心性。

  翎昸疑惑,姑姑的意思是皇爺爺還沒死。若不然,好好的姑姑怎麼會說天大地大皇爺爺最大。皇爺爺是最大,但這得是皇爺爺在世的時候。若是沒了,就什麼都沒了。也就是說,皇爺爺沒死了。翎昸想到這裡,驚恐地看著溫婉:「姑姑,你是說,你是說……」

  溫婉見著翎昸那驚恐的神色,笑著說道:「翎昸,你知道當初為什麼你皇爺爺一定要在皇子皇孫之中挑選一個,讓姑姑來教導。」溫婉相信,也許開始翎昸不知道。但是現在,肯定已經知道的。

  翎昸保持著沉默。若是當初剛來的時候他肯定不明白了。但是在學了那麼多東西,姑姑傳授的也不是一般人學的東西,再說不知道就很假了。

  溫婉點頭:「跟你猜測的不離八九。你皇爺爺一直遺憾姑姑不是他的兒子。所以要求姑姑將所有的本事傳給他的子孫。然後他親自教導他。磨礪夠了,將來繼承大統。」溫婉這句話也有半個坑。磨練,這個磨練一旦不夠,下場只有一個,死。磨礪足夠了,就登天。不上雲端,就入地獄。

  翎昸木呆呆地看著溫婉,過了好半天才說道:「姑姑,那你為什麼會選我?姑姑,哥哥比我聰明,幾個皇叔也都比我聰明。姑姑,我不明白。」當時他完全就是一打醬油的。可是姑姑偏偏選中他這個資質不好的打醬油的。翎昸不明白溫婉為什麼會這麼做。

  溫婉笑著說道:「你出身的那日正好事姑姑的生辰,當時姑姑與你皇爺爺在皇宮商談事情,正好聽到了。你皇爺爺見著你的生辰是我的,讓姑姑給你取個名字。你的名字是姑姑取的。」

  這個翎昸知道,若不是這個原因他也不會得到溫婉的另眼相看。也如此,他才能經常入郡主府,後來也就有這個機會,這些都是一環扣一環。

  溫婉見著翎昸陷入自己的沉思,也沒有說話。一直等到翎昸回過神來,面色恢復了正常後才說道:「你生辰之所以跟我的生辰是一樣的,那是因為你母妃用了催產藥,故意在這一日讓你出身。你母妃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清楚的。我只當不知道而已了。」

  翎昸腦子嗡地一叫,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姑姑,為什麼?為什麼母妃要用催產藥?」

  在一次明瑾生病的時候,溫婉半是心疼半是抱怨。然後說著說著就說起了她當時懷著他們兄弟兩人的時候,發燒都不敢用藥,就怕這些藥傷著他們。因為明瑾這個好奇寶寶,溫婉也就給他們普及知識,說胎兒在母親獨自里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所以發燒只能依靠體力自然降熱,而不能藉助藥力。因為若是藉助了藥,很可能會給孩子帶來副作用。輕則不如其他孩子機靈,重則會讓孩子有缺陷。溫婉是藉此要明睿跟明瑾好好孝順他這個辛苦娘。並不知道明瑾還將這件事拿出去賣弄,說給了翎昸跟祁哲聽。

  溫婉不知道翎昸想得這麼深,但是她今天要趁著這個將海如羽在翎昸心目之中的印象徹底破壞乾淨。若沒有這次的事情,溫婉肯定不會做這麼沒品的事情。但是經過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溫婉不能不做一點手腳:「姑姑雖然面上一直沒幫扶過你父王跟母妃,其實暗中幫扶了你父王母妃不少。這個不少相比你母妃跟父王的期待還是差得遠了。但是這已經是姑姑的極限了,姑姑的所處的位置決定了姑姑很多事不能做。翎昸,你母妃在二十年前就認識了姑姑,知道姑姑的弱點在哪裡。她知道你跟我同一日生辰,我會對你另眼相看的。時間長了,也就有感情了。」

  翎昸聽完以後,疑惑地看著溫婉。父王跟母妃需要姑姑的幫扶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為什麼要這麼費勁辛苦地算計姑姑。甚至還用他做誘餌。

  翎昸沒有懷疑溫婉的話,因為這樣的謊話姑姑是編不出來的。也不需要編。但是翎昸卻不相信,因為要利用姑姑,給自己下催產藥,他不明白母妃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自己看著姑姑,若是姑姑有什麼異動就告訴她。姑姑姑姑就如紙片一般,吹過來就破了,還要看著姑姑做什麼?

  溫婉見著翎昸不相信的神色道,笑著將手搭在了翎昸的肩膀上:「姑姑病倒在床上,並不是真的就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外面有多少的探子姑姑心裡很清楚。他們防備姑姑,是因為怕姑姑一旦發狠……」見著翎昸的模樣溫婉笑著說道:「姑姑真的發狠,天下很可能有大亂的風險。」這句話溫婉真不是吹的。只要她真的下狠心,擾亂大齊的經濟,真會出現動亂。正值多事之秋,她若發狠,那些隱藏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天下真有大亂的可能。

  翎昸的手一抖落。他一直都聽翎元說著溫婉的勢力大的嚇人,父王需要姑姑的助力,也需要防備。但是翎昸在溫婉身邊這麼長時間,真沒覺得溫婉的勢力有多大,大到能幫扶他父王上位。

  翎昸會有這樣的錯覺,是因為溫婉立志要在兒子面前表現出一個良母的品質,對著幾個孩子別說法脾氣,連大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對著孩子,溫婉是完全收斂了脾氣,就是一個二十四孝媽媽。翎昸在旁邊見著,時間長了也就認為溫婉名氣大,但內里沒什麼。所以這次琴兒聽到溫婉自己說他發狠天下會動亂,豈能不震驚。聽翎元說是一回事,聽本人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溫婉將一本帳交給翎昸看。翎昸做生意不懂,但是基本的帳還是看得懂。翎昸看完以後,抬頭看著溫婉:「姑姑,這些都是真的?」 帳本上都是下面各個省份州縣的銀行的名冊。只要這些省州縣的錢莊出問題,還不惹發大亂。

  溫婉笑了下。

  翎昸看著溫婉,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一直看了半天。最後問道:「姑姑,明睿跟明瑾弟弟,真的出事了嗎?姑姑,明睿跟明瑾弟弟沒出事對不對?」他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明睿對他很好,明瑾也將他當成哥哥。他希望他們無事。皇爺爺沒事,兩個弟弟也沒事。

  溫婉沒直接回答翎昸的話,而是說道:「世人都說姑姑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誰又知道姑姑這是在懸崖之上走鋼絲。一個不小心就得摔成粉身碎骨。翎昸,權利能將一個人扶上青天,也能將他墜入地獄之中。你皇爺爺駕崩的消息傳出去以後,情形如何,你心裡有數。姑姑現在已經成為所有人要給宰割的肥羊了。若不是姑姑現在病著,還不知道會如何。」

  翎昸眼裡的神色越來越黯淡。

  溫婉也沒說話,讓翎昸自己想。

  翎昸問道:「姑姑,我想知道,為什麼皇爺爺要這麼布局。為的什麼?」到底是什麼事,讓皇爺爺冒這麼大的險。

  溫婉自然不可能順著翎昸的話說皇帝沒事,重傷什麼的都是假的。溫婉可不想讓翎昸以後學皇帝,皇帝這麼說好聽是魄力,難聽點就是剛愎自用唯我獨尊。所以溫婉說的很婉轉:「你皇爺爺是被刺客刺殺了,不過沒有成功而已。姑姑也是前兩天得到消息,你皇爺爺之前重傷病危,而京城裡潛伏了一股很大的勢力。這股勢力一直想要顛覆朝廷。他們為了製造混亂,故意傳遞了皇上駕崩的消息。為的就是渾水摸魚。」

  翎昸一個激靈:「姑姑,這件事我父王,母妃他們知道嗎?知道有這麼一股大的勢力嗎?」皇爺爺有多信任姑姑,他心裡清楚。這樣重大的事情,姑姑知道,父王跟母妃未必知道。

  溫婉點頭:「知道的多,消息泄露的概率也就越大。到時候,就抓不住這群人了。」

  翎昸眼中有著掙扎:「姑姑,我不想知道的。」翎昸寧願不知道,也不想現在這樣左右為難。說與不說,都不適合。

  溫婉搖頭:「翎昸,這就是你的命。身在帝王之家,是沒沒辦法選擇的。你學了幾年了史書,你應該知道身為太子的嫡子,不成功,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這條路,就是死路。

  翎昸就是心裡太清楚,才會掙扎著。

  溫婉望著窗戶外面,外面陽光很烈,知了也叫個不停,讓人心生煩躁:「翎昸,姑姑不想逼你。這就是命,姑姑改變不了,你也改變不了。你要想說,姑姑也不攔著,你現在就可以回東宮。」但是這一回東宮,很可能就會破了皇帝的局。這個勢頭太子是鐵定不保的,但是翎昸也廢了。

  溫婉不想這樣,但是她也不願意自己來替翎昸決定。為皇為帝者,最該要理智來衡量得失。而不是用感情去行事。翎昸今年十歲了,在皇家這個年齡,已經知道為自己謀算了。溫婉這麼做,也是讓翎昸知道,凡事都要靠自己,自己選的路不管如何,咬著牙也得走下去。不能靠別人,更不能怨天尤人。溫婉是一點一滴在影響改變著翎昸

  溫婉見著糾結不已的溫婉,輕輕地說道:「不要怪姑姑狠心。當年你太爺爺為了磨礪姑姑,花了四年的時間讓姑姑從見著一個被打死的丫鬟日日做噩夢到現在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尊貴郡主。翎昸,姑姑走的這條路,都是用鮮血鋪成的。你將來要走的路,會比姑姑的這條路更艱難,也更血腥。翎昸,現在只是一個開始。得不到你皇爺爺的認同,你會是什麼下場你該知道的。」

  翎昸沒吭聲,溫婉也不逼他,讓他自己想。

  溫婉說是說讓翎昸自己選擇,其實她是不會讓翎昸出去的。這件事若是失敗了,皇帝肯定放棄翎昸。他們這麼久的努力也就白費。而且以後要找出幕後的首腦會更為艱難。到時候她還得寢食難安,就算為了自己,溫婉也不會讓翎昸將這件事告訴太子。這麼做,無非是要讓翎昸經歷一次天人交戰。讓翎昸深刻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什麼樣。讓翎昸的心性再一次受到磨練。

  溫婉摸著翎昸的頭,說了一句:「姑姑在艱難的環境走過來,是因為姑姑想要活著。活著才能希望,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不僅姑姑,就連你皇爺爺也是這樣,才有今天。否則我們都已經成為黃土了。」溫婉說完,又躺回床上,將枕頭底下的書拿出來看。

  翎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他腦海里一直在想著,要不要回去告訴父王母妃。但是腳卻抬不出去。理智與情感之間,真的很難選擇。翎昸晚上根本睡不著,一直坐在院子裡,學著溫婉看星星。一直到深夜,被身邊的人勸著才回了屋。可是就算上了床,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天,翎昸一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