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臉的衛世子

  不要臉的衛世子

  就在顧溫涼有些窘迫的時候,秦衣竹輕輕咳了一聲,想來也是受不住這樣的氣氛。

  「乘著還未下雨,咱們去吃些點心墊肚子,等會子再去廟裡祈福。」

  秦衣竹抬眼瞧了瞧天色,對著顧溫涼與沈徹道。

  沈徹才將暗罵自己不爭氣,正愁沒有台階下,秦衣竹這樣一說,順勢道:「既然來都來了,本殿也不與女子一般計較。」

  說完,輕哼一聲,直直地與顧溫涼擦身而過,面不斜視地朝那鋪著的軟墊走去。

  顧溫涼瞧著這樣的沈徹,溫潤的眼瞳里沁出絲絲縷縷的笑意,襯得她越發清淡如蘭,舉手投足皆是風景。

  若是自己不再和前世那般愚昧,沈徹是否也一直都是這般模樣?

  瀟灑肆意,瞧自己的眼裡全是光亮。

  沈徹可以放緩了步子,想著再給這個不識趣的女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誰知等了半晌,跟在自己身後的竟是鬆了一口氣的秦衣竹。

  當下就黑了臉。

  而顧溫涼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就觸到了沈徹滿是不善的眼神,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到惱羞成怒的怒聲:「傻愣著幹嘛?

  還不跟過來?」

  她察覺到這話里些微的咬牙切齒,忍不住輕輕漾開了笑意,聲音如同這林間徐徐的涼風吹盪開來:「嗯,這就來了。」

  意識到自己又忍不住去主動搭話,沈徹淡漠的面上雖努力保持著不動如山,心卻哇涼哇涼的碎成了一片片。

  有些煩躁,想摔東西。

  為了表現自己的怒意,沈徹緊挨著自己的皇兄坐下,這樣顧溫涼便只能與秦衣竹坐在軟墊那頭。

  誰知沈唯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將手裡握著的小巧酒杯里的酒液一飲而盡,眼裡滿是恨鐵不成鋼,壓低了聲音道:「你來時路上是怎麼說的?」

  沈徹正屈尊紆貴地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聽了沈唯這話,動作一頓,旋即狠狠咬牙。

  一路上想的都是顧溫涼再怎樣哭鬧都要置之不理,叫她知曉自己的憤怒,一路走一路下決心。

  可誰知真一見了人他就心底直冒酸泡泡,止也止不住。

  這也便算了,也不知顧溫涼是不是被撞壞了腦子,一上來就摸他的臉,美得他找不到東南西北。

  好容易守住了心緒,借著這事吼了她一兩句,可一瞧見她嬌嬌柔柔的眼神,恨不得再將臉送到她面前去才好。

  沈徹飲下一小杯美酒,入喉辛辣,眼神有些飄忽,嘴上卻很堅定地道:「我自然記得,等會定不理會……」

  她字還在喉間未曾說出來,便見到顧溫涼理了理衣裙,柔柔坐在了他的對面,沖他甜甜一笑。

  於是嘴裡的那個字在嘴裡轉了幾圈,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了,惹得沈唯鳳目一斂,鄙夷之意不肖多說。

  顧溫涼卻全然不知他兩所說之話,秦衣竹命丫鬟婆子裝在食盒裡的點心茶水被一一端放在軟墊上,點心的甜糯香氣一下子就彌散在空氣中,誘人得很。

  顧溫涼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小腹,覺得腹里有些空,早間沒心思用早膳,這會子卻有些食慾了。

  青桃知她的心意,將素淨的帕子遞到顧溫涼的手上:「小姐早膳用得少,吃些點心墊墊肚子也好。」

  顧溫涼捻了一塊做得極其精緻的桃花膏,透著亮光似乎還能看見裡頭的細碎花末,入口便化,甜糯非常。

  秦衣竹瞧她彎了眉眼,不復素來淡漠的模樣,也跟著輕笑出聲,有些得意:「如何?

  我府里做點心的廚子可是一等一的出色。」

  顧溫涼點了點頭,用乾淨的帕子拭了嘴角,方才開口道:「衣竹姐姐府里的廚子自然是好的。」

  這話叫沈徹聽了,不由得輕嗤一聲,默默灌下滿滿一杯的酒水,肚裡火燒的辛辣,卻抵不過心上蔓延開的涼意。

  果然,自己特意找的廚子專做這些小吃食,她怕是壓根就沒在意過。

  越想越心灰意冷,沈徹一雙晶亮的黑瞳幽深如打翻了的墨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

  林間的風越發的大了,秦衣竹見狀提議道:「不若現在去廟裡?

  等會子下起雨來還有個躲雨的地方。」

  顧溫涼站起來身,抬眸望向變得有些灰濛的天空,烏雲堆了一層又一層,空氣也變得有些悶,壓得人心口喘不過氣來。

  決定了之後,四個人都站起了身來,沈唯與沈徹走在前頭,秦衣竹攜了顧溫涼離他們兩三步的距離。

  秦衣竹悄悄地扯了顧溫涼的袖口,顧溫涼感覺到動靜,偏頭望向秦衣竹,卻見她白嫩的指尖指著前面不遠處沈徹的背影,朝她擠眉弄眼。

  多年的閨中密友,顧溫涼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無非就是問沈徹可是消氣了。

  顧溫涼失笑,只能咬著下唇搖了搖頭,交疊的手中沁出些濡濕,頗有些苦惱。

  她素來淺淺淡淡,對什麼都不怎麼放在心上,能不說話便不說話,如今雖重生了一回,卻仍是不知該如何同沈徹解釋這件事兒。

  又怕越解釋越錯,徒惹得他更不開心。

  真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衣竹見狀,也唯有淺淺嘆息一聲,若是旁的事,她還可調和調和,可這種事,怕也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說個明白。

  一路無話,靜寂得只能聽到林子裡頭飛鳥撲棱著翅膀嘶鳴的聲音,長長的尾音迴蕩在小道上,徒添了一絲悽厲之感。

  又拐進一條小石子路,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恢宏的寺廟躍然於眼前。

  原音寺主要分為三大殿,前兩個大殿裡熏著叫人安寧的佛香,殿前人頭攢動,一眼望過去都是人海。

  沈唯與沈徹自是不會去與百姓爭位置的,才到第三座大殿門口,便有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也不說話,只是笑著給他們幾人引路。

  顧溫涼美目流轉,腳下的步子不急不慢,盯著前頭沈徹高大的背影和散落在肩頭的墨發兀自出神。

  冷不丁前頭的人突然就止了步伐,顧溫涼走了幾步就撞上了一堵肉牆。

  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額前的位置,眼眶有些發紅,一雙妙目與那肉牆的主人直直對上。

  秦衣竹疑惑地開口問:「溫涼你今日怎的了?

  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怪她這樣問,實在是顧溫涼往日的性子是絕出不了這種錯的,前頭的人停了下來,她恨不得隔著數十米就停下來才好。

  顧溫涼眼瞼微垂,捂著光潔的額頭默默退了兩三步,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寧靜:「一時走了神,不礙事的。」

  沈徹也覺出顧溫涼今日有些不對勁,與一旁的秦衣竹對視一眼,雖沒說話卻也皺起了眉心。

  沈唯見了這一幕,鳳眸里閃過一絲不耐煩,但轉眼看到沈徹那暗自擔心又強忍著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顧溫涼這等女子雖容貌生得是好了些,卻並非艷冠京城,且待誰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也就沈徹那個傻小子急巴巴地湊上去。

  還不是給人拒絕得那樣徹底?

  以死相拒,這是有多瞧不起皇族?

  有多瞧不起只差將心捧到她面前的沈徹?

  想到這裡,沈唯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戾氣,再開口時語氣自然十分不耐:「到底還走不走了?」

  顧溫涼衝著他歉意地淺笑,倒讓他一時不好再嗆聲。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待到了大殿裡,佛音陣陣,每尊佛像都造得極為逼真,或慈眉善目,或正襟危坐,或淺笑不語。

  顧溫涼心底驀地安寧下來,覺得這些佛像都有了些靈性。

  若是在前世,她是萬萬不信這等字事的,可自身經歷了重生這等無法解釋的異象,就不得不心存了幾分敬畏之意。

  佛像前有供香客跪拜的大蒲團,殿裡人不多,皆是些貴婦人,其中幾個顧溫涼都瞧著面熟。

  秦衣竹在一個蒲扇前輕輕跪了下來,對著眼前高大的佛像,虔誠地閉上眼睛。

  沈唯與沈徹則是隱與一側的陰影中,目光無甚波瀾,他們身為皇族,有著血脈里的驕傲,自然是不信這些的。

  顧溫涼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就著身下的蒲團理了衣裙跪了下去,學著秦衣竹那樣,閉了眼睛。

  自然看不到沈唯與沈徹訝異的表情。

  她將心頭一切雜念摒棄,心中輕念:此生唯有兩願,一願爹爹親友身體安泰,二願歲月靜好,不負良人。

  佛像前燃起的香燭火光映在顧溫涼的臉上,顯得她越發純善溫和,如同一塊澄澈的暖玉,散發著皎皎的光澤。

  而陰影處的沈徹負手而立,淺蹙眉心,銳利的目光恨不能在顧溫涼筆直的後背上灼出兩個洞來。

  「倒想不到顧溫涼這樣的人還信起佛來了。」

  沈唯修長的食指點著下顎,若有所思。

  沈徹聞言,卻猛的抬頭:「皇兄也覺得今日她不太對勁?」

  沈唯大力地拍了拍胞弟的肩:「怕不是真被那衛彬迷昏了頭,寄希望於漫天神佛了吧?」

  顧溫涼這樣清心寡欲的人兒,一不求姻緣,二不求富貴,如今都開始拜佛了,可不是蹊蹺得很?

  沈徹聽了這話,眸子裡的亮光熄掉了一大半,卻仍是強撐著沒有說話。

  「皇弟,這京城中傾心於你的大家閨秀不在少數,不若去請父皇撤了那聖旨罷?」

  沈徹心裡的一團火流入四肢百骸,又帶著點點的寒意匯集到胸口位置,酸脹得發疼。

  休想!

  緩緩吐出心間的一口鬱氣,沈徹剛欲冷著聲音開口,便見到顧溫涼已從那蒲團上起身,朝著他們這邊走來。

  顧溫涼才走到他們身旁,便見到另一側的秦衣竹也帶著滿足的笑意款款而來,見了她便輕笑:「溫涼竟也拜起佛來了。」

  雖是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話,顧溫涼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岔開這話題,便見秦衣竹面上的笑容慢慢消融了去。

  順著秦衣竹的目光望過去,顧溫涼清淺的眸光一頓,面色也漸漸沉靜了下來。

  踏進殿裡的赫然便是一身白衣素淨的衛彬。

  這是顧溫涼自重生來第一次見到衛彬,這樣熟悉的面孔,曾經朝夕相處的枕邊負心人,如今雖面帶青澀,卻仍成功令得顧溫涼僵了身子。

  衛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一行人,當下越發的目下無塵想吸引住顧溫涼的目光。

  雖然七皇子的面色陰沉如水,可他想一想如今的境遇,仍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臣見過四皇子、七皇子殿下。」

  衛彬拱了拱手,一臉的溫潤笑意,自認為是臉上的表情毫無瑕疵,定會使得顧溫涼下定決心嫁給自己。

  七皇子越是惱羞成怒,越發顯得他沉穩有度。

  顧溫涼透過眼前之人風度翩翩的皮囊,瞧見了裡頭那個滿是算計的靈魂。

  同床共枕三年,日日煎熬,受盡屈辱。

  如今竟還故作姿態想叫她再跳一次火坑!

  顧溫涼宛若琉璃的貓眼瞳里投射出灼灼的怒焰,有若實質,再是波瀾不驚的心境此刻都被氣得身子微微顫抖。

  在旁人看來,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沈徹如鷹般銳利的視線直射在衛彬臉上,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點比不上這樣一個無所作為的偽君子?

  竟叫她眼也不眨地望著失神不已!

  衛彬宛若沒瞧見沈徹警告的眼神,心底卻有著一股子從所未有的成就感。

  七皇子的心上人,如今滿眼的全是自己。

  秦衣竹冷了俏臉,冷冷笑了聲:「衛世子竟也來寺廟裡拜佛?」

  衛彬衝著顧溫涼回了一個溫潤的笑,這才娓娓道來:「今日來替家母還願,不知竟還能遇到兩位殿下,秦姑娘和溫涼也在,倒真是緣分了。」

  稱秦衣竹為秦小姐,倒是毫不忌諱地叫顧溫涼的名,其中親疏,一聽便知。

  佛前有小和尚敲著木魚的聲音遠遠近近虛虛實實,顧溫涼慢慢地回了神,雙目里的寒氣一點一點凝聚起來,直至盛滿。

  沈徹聽了這話,心裡捲起滔天巨浪,顧不得旁的,只微眯了一雙鳳眸,劍眉微微上挑,扯出一個不屑的弧度。

  「本殿倒不知衛世子不要臉到了這樣的境地,溫涼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字字從薄唇中吐出,帶著難以承受的寒意,令得衛彬一愣,旋即偏頭望向顧溫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