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用了40分鐘答完了英語卷,又用了20分鐘檢查,剩下的時間,他將裡面涉及的語法仔細研究了一遍。
要說難度的話,83年的英語實在是乏善可陳,2000個單詞的試卷,難又能難到哪裡去,到88年,英語試卷都能有2909個詞,98年達到3011個,13年達到3530個,這樣的數據,才能說是有一點點的難度。
畢竟,一個美國的5歲小孩,都能有2500字的詞彙量,而且基本都是主動詞彙,2000個單詞且多是被動詞彙的英語試卷,想提高整體難度也做不到。
不過,整體難度不好提高,奇葩的題目總是不能少的。
對於中國的考試英語,任何人都不能小覷,尤其是80年代初的英語,找一個純種英國人來答題,他也不好寫出滿分來。
楊銳卻是想要一個滿分的。
被景語蘭培訓了那麼久,要是不拿一個滿分回去,都不好和人家打招呼。
這是一名學霸的自尊,楊銳決定用考試剩下的一個小時來維護。
結果,還真的讓他找到了兩個小問題,都在完形填空。
完形填空是83年新加的高考題型,之後始終延綿使用了下去,但這種題型對學生實在是摧殘。若是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當你使用英語的時候,句型完整不完整,美觀不美觀,是否有錯誤,實在只是小問題,能夠與對方交流才是首要的。
但是,與這個時代的理科試卷一樣,英語試卷總是以吹毛求疵來拉開考生的分數。
而語言的非精確性,往往讓吹毛求疵變成了刁難。
比如楊銳找到的兩個問題,就是英式英語和美式英語的問題。
如果是平時的練習題,使用哪種英語都沒問題,但在高考場上,可沒有申訴的機會。
若是用美式英語的語法,因為標準答案的英式英語語法而判負,楊銳一點都不奇怪。
高考閱卷的緊張程度遠超富士康的流水線,出現這樣的錯誤,都沒處說理去。畢竟,世界上的英語方言多了去,再要出一個澳大利亞英語語法,紐西蘭英語語法,試卷也就沒法改了。
楊銳乖乖的自行將試卷的答案給改了過來。
你想從人家手裡拿分,自然要按照人家的答案走,至於題目出的莫能兩可,以後會有英語屆人士批判,楊銳是理都不想理。
叮鈴鈴!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
楊銳突然覺得一陣疲勞。
這麼一遍遍的集中精神答題,不疲勞才是奇怪。
尤其是他要答出滿分的成績來,那就更累了。
這與做補習老師的時候不同。做補習老師的時候,固然是要將講課或考試的試卷做一遍的,但是,他並不需要追求完美。很熟悉的題目,直接寫個算式和答案,即是完成,不熟悉的題目做一遍,也不會再去檢查。等題全部做完了,對一遍標準答案,發現有錯了,再回過頭去標註一下,講課的時候注意,也就罷了。
可是,楊銳現在卻是拿不出標準答案的,要想不出現「恍然大悟」的情況,就只能把檢查當標準答案,注意力集中的久了,疲勞不可避免。
這也就是現在的身體年輕。楊銳暗想,換一個中年人再上高考場,思維靈活程度先不說,體魄首先就不夠。
如果是個窮漢子,再參加現在的高考,那就更難了,打地鋪,吃豬食,大考試……一圈下來,正常人都得給累趴下。
楊銳一邊想著,一邊出了考場,等了一會鴻睿班的同學,接著一起返回招待所。
不過,這次集合的人數比之前幾場考試都要少,楊銳有所預料的問:「有人提前交卷回去了?」
「是。」黃仁瞟了楊銳一眼,說:「有幾個人覺得氣悶,早交卷了幾十分鐘。」
「哦。」楊銳點點頭。
「你不生氣?」黃仁有點奇怪,以前的楊銳,早就罵出來了。
楊銳聳聳肩,道:「實在答不出來,交卷也正常。再者,路是他們自己選的,總不能我抬著他們走吧。」
對於提前交卷的好處壞處,曾經有過一些討論,但是,隨著高考不允許提前交卷的政策出現,這種討論也就沒有了基礎。而就結果來說,不允許提前交卷,也沒有真的對學生心理造成何種的不良影響。
所以,楊銳一向是反對提前交卷的。
但就像他所知道的那樣,壓力巨大的高考,總是容易讓年輕的學生生出逆反心理,這些不是楊銳所能,或者說,他所願意監管的地方。高考本身,會用殘酷的分數,給出它的評價。
走在人群中央,楊銳沒有多談此事,轉而道:「今天是第二天,應該是最累的時候了,回到招待所,都要好好休息一下,想洗澡的洗個澡,注意不要感冒……」
他婆婆媽媽的說了一串注意事項,頓時將大家從各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一致表示我們夠了。
楊銳適時一笑,回招待所吃飯洗澡,然後背誦政治。
就心理上,楊銳是想門門滿分結束自己的高中生涯的。但是,數理化生物對他來說很容易,語文政治想拿滿分就難了。
語文是最難的,因為滿分作文其實是有一定運氣的,即使以很有創意的方式吸引到閱卷老師的目光,繼而寫就一篇漂亮的文章,但還是有可能因為創意不符合對方的思維模式,甚至僅僅是閱卷老師出于謹慎,給出滿分減一的最終得分。
同時,要在規定的時間裡,做到創意與文采兼具,也不是楊銳的天賦技能。
因此,語文的滿分作文是無法保證追求到的。
相比之下,政治要好一點。中國的政治試卷基本是純客觀題,大題也是如此,都有條條框框的答案,寫上去即可,既然缺少發揮的餘地,也就是少了不可控的扣分危險。
不過,只是為了純粹的追求滿分,而刻苦背誦政治,楊銳又覺得沒有必要,所以,他更願意像是普通學生那樣,做一些臨時抱佛腳的工作。
佛腳抱到晚上10點,楊銳覺得給人家暖熱了,就早早的睡覺了。
第二天,楊銳繼續精神抖擻的出現在考場上,依次完成的政治、化學和生物的考試。
這三門,對他來說毫無難度,也缺乏挑戰性。
政治最終能考多少,楊銳不是特別在意,只能說是盡力而為。化學和生物兩門則是另一個極端,楊銳實在是熟的不能再熟,腦袋裡存的資料也是多的不能再多,想要得到一個驚喜也不容易。
所以,高考的第三天,對楊銳來說,反而是波瀾不驚,考驗的更多的是體力和耐心,而非智力。
然而,像是他這樣的學生,終究還是少數。
相反,80年代的學生都很畏懼化學和生物兩門課,尤其是學校條件不好的學生,可能高中兩三年讀下來,就見過一次化學實驗,或者生物實驗,條件實在不好的,就是一次都沒見過。
按照後世的標準,這種條件的學校就屬於沒有辦學條件,理應拆並的。但在80年代,教育資源本就匱乏,請不到英語老師的學校,就學啞巴英語,沒有實驗條件的學校,就學「理論化學」和「理論生物」……
其結果,自然是不能看的。
西堡中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以前的時候,也算是較好的鄉鎮中學了,屬於一個學期能做一次化學實驗,一年能做兩次的學校。做實驗的那天,不管哪個年級的學生都來看,像是運動會似的。觀看的位置則由成績和班級來決定,回爐班通常在最裡面,然後是畢業班和高一的學生,最後是蹭看的初中生。
這麼多人觀賞的化學實驗,也就變成了一場歡快的表演,想要講課,也無從講起。
當然,化學實驗並不是什麼萬能藥,做的實驗多了,也不見得就比做實驗少的學生分數低。
但是,完全不做實驗的化學和生物,是沒辦法學的。
沒有感性認識,就學習一門完整體系的自然科學,這是什麼樣的難度呢?有一個形容詞,叫「量子物理」!
大學裡,因為學不懂此等「******」學科,而求死覓活的學生不在少數。
然而,此等「******」事情,對80年代的中學生來說,實在是司空見慣。
所以,當高考場上,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十分之一的青年,也只能在化學試卷中獲得平均四十分左右的分數,實在是非戰之罪。
因為楊銳的關係,西堡中學的學生們,總算能夠正常的做實驗了,化學成績也有普遍的提高。
但在更多的鄉鎮中學,這是天然若是於城市中學的地方。
9號的化學,也是僅次於英語的抓耳撓腮卷。
而在平江,姚悅和姚樂的父母,也在抓耳撓腮。
他們倆人的面前,放著黑色絨布的萬寶龍鋼筆盒,漂亮的白色六角星綴在盒子的左下方,正中是萬寶龍的英文名稱。
這個名字,姚悅不懂,姚樂不懂,姚母卻因為在商業系統里上班,一眼就看了出來。
說是商業系統,實際上,姚母的工作就是售貨員。儘管到了90年代末,售貨員已經是任何人都可以應聘的工作了,可在1983年,售貨員卻是十成十的國企員工。
而且,因為商業系統都設立在繁華地區,售貨員還是很受人羨慕的工作,不僅收入不錯,還有許多額外的好處,比如說,優先購買同價格但質量較好的商品等等。
姚母做了快20年的售貨員,不僅資歷深,眼光也很深。
她昨天幫女兒收拾書桌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盒子上的白色六角星。
在平江的友誼商店裡,姚母見過類似的標誌,裡面的鋼筆,據說是從外國進口的,便宜的售價百元,貴的售價過千元。
據說,便宜的是萬寶路現在生產的廉價鋼筆,貴的是萬寶龍以前生產的高價鋼筆。
售貨員們,都將之當作都市傳奇來聊天。
姚母本能的去了一趟友誼商店核對,赫然發現,她在家裡看到的盒子,裡面裝的竟是售價兩千多元外匯券的鋼筆型號。
姚母不敢和其他人說這件事,軟著腳叫回了丈夫,兩人商量了一天,最終卻沒敢在女兒面前提起此事,以免影響她考試。
不過,今天是高考最後一天了,姚母姚父正襟危坐,都等在家裡。
從外表看,他們就和所有等孩子考試結束回家的父母一樣,只是心情更複雜,更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