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語蘭有點被二娃嚇到了,按照後者的說法,張博明簡直就是一名隱藏在人民群眾中的,披著溫文爾雅的外皮的變態連環迷*奸犯。
出了小飯館,楊銳不得不安慰景語蘭:「二娃說的誇張了,張博明也沒他說的那麼壞,那麼厲害,他就是家庭條件好,因為父母又是官又有錢,就有點好色,有時候不太規矩……」
楊銳描述中,去掉了張博明的犯罪屬性,就是著重灌酒和好色的行為模式。
換言之,就是將可怕轉為可憎。
楊銳可恥的成功了。
景語蘭在楊銳半真半假的描述中,勾勒出了一名「玩弄女性」的官二代形象,心中的厭惡大增。
楊銳見「奸計」成功,不由的洋洋得意。張博明和藍國慶的出現,是一次突發事件,雖然不能說是盡善盡美的處理了此次時間,但在楊家和段家沒什麼損失的情況下,將所有的危機解除,還是令人有莫名的滿足感。
深入的想一想,楊銳所做的工作,要是有三分之一無法達成,比如未能利用縣委和縣政府諸人懼怕窩案的心理,比如未能堅定不移的審訊張博明,比如未能從平江找到張博明的證據,那結果都會大不同。
張博明的結局如何,楊銳其實是不甚關心的。像是現在,他可能被判三年以下的監禁,也可能會判緩刑,也可能在幾個月或者幾年以後,重進監獄——楊銳都不在乎。
楊銳在乎的,是張博明的官一代老爹,不會或不能因為此事,對他和家庭造成損失。
以區區小鎮居民的身份,僅僅集合一縣之力,能夠達成這樣的結局,楊銳不能說是不滿意。
事實上,他幾乎都有驕傲的感覺了。
以前,他做研究有做出驕傲感的時候,政治卻是始終與他無緣的。即使有所謂的辦公室政治存在,剛畢業的楊銳又哪懂得那些,不過是懵懵懂懂的隨波逐流罷了。
而這一次,卻是一次真正有意義的政治操作。
就像是做了一次胚胎克隆的操作似的,成功後的感覺,是暢快淋漓的。
張博明的結局,更像是一份贈品。
而開端……
楊銳不由的拍拍腦袋:「我預約了取錢,忘記了,景老師,我們回一下信用社,再去趟郵局吧。」
「信用社剛剛發生了事,現在開門嗎?」
「不開門也要給他們說明的,否則,預約了不取錢,下次再預約就不好了。」
「好。我們路上用英語吧,換了一個場景,應該會多不少的新詞彙。」景語蘭盡職盡責。
楊銳點點頭,換做英語,說笑道:「我們如果一直用英語,會有小孩子跟在後面,學我們說話的。」
「外語本來就應該從小孩子教起,小孩子的語言天賦是最好的。我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以後說不定會去做幼兒教育。」景語蘭溫婉的笑著。
楊銳聳聳肩,道:「師範學院不會放你走的。再說,幼兒園和小學的待遇與大學是沒法比的,你現在能輕輕鬆鬆的上課下課,沒事出來,等到了幼兒園和小學,就會有無數的瑣事,逼的你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另外,小孩子的家長可不容易伺候……」
景語蘭莞爾:「你好像知道不少似的。」
「看過新聞,偶爾會想想。」
「你說的可不像是新聞里會宣傳的東西。」景語蘭用英語說話,也怕被人聽去了。
楊銳被說的一愣,的確,現在的新聞管制可要嚴格的多,無論是報刊雜誌還是電視光波,都是絕對的國家單位,連一家集體所有制企業都沒有,能夠廣而告之的媒體,通通都要服從各級宣傳部門的指令,像是楊銳後世經常會看的網絡新聞,但凡是有負能量的,幾乎都不可能刊載。
當然,現在也有負能量的新聞,但再負能量的新聞,在文前文後,總是要給人以希望的,例如改革,例如整頓,例如領導關心,似乎情況會就此發生改變似的。
然而幼兒教育和養老問題一樣,根本是無法深究的問題,除非投入與社會資源不相匹配的力量,否則永遠不會有質的改變。網絡新聞喜歡引起爭議的題材,政府宣傳媒體可不喜歡。
「我是看了一本小冊子。」楊銳如此解釋。小冊子倒也是這個時代的特徵,就像是手抄本的《少女之心》漫天飛舞一樣,私人湊錢印刷的小冊子是普通人表達觀點的少有途徑。
景語蘭卻是想起了什麼,面色一緊,說:「看過的小冊子一定要扔掉,不要帶回家,也不要傳給別人看。最好是不要去拿,很危險的。」
「怎麼這麼說?」楊銳有點好奇。
景語蘭想了一下,斟酌語言,道:「我弟弟就是因為拿了一本小冊子,然後和同學傳看,才被抓起來的。因為這件事,他以後上學招工都不順利,這一次,如果不是你外公幫忙,他還在家裡待業呢。總之,凡是和政治有關的東西,都很危險。」
這是景語蘭第一次談起家人,楊銳順勢問:「你弟弟被抓的時候,你爸爸知道嗎?」
「我們不敢告訴他,怕他太激動,想不開。」景語蘭想到此處,肩膀有點微微的顫抖。
她讀中學的時候,父親被打倒,其後見到的都是歧視與痛苦,自然對政治形成了可怖的印象。
楊銳住口不談此事,轉而聊起了周圍的建築。
景語蘭也慢慢的緩了過來,口中則不停的冒出新詞,例如屋檐就有四五種單詞,適用於不同的狀況下。
這些詞彙是很少出現在考試中的,也是楊銳很少接觸的,此時認真記憶,頗有心得。
說起來,他現在也就是十八、九歲而已,正是一個人腦細胞極活躍的年紀,而且,得益於多出來的經驗,楊銳現在不用浪費寶貴的腦細胞和腦容量,去理解和重塑新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他對現在年輕人喜歡的娛樂方式也敬謝不敏,因此,楊銳可以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自己期望的學習方面。
年輕的大腦和充沛的經驗,這樣的組合,幾乎就是科研人員夢想中的軀體了。
而楊銳的學習速度,也是非常之快,非常有效。
他甚至尚有餘力回想自己十八、九歲時的經歷,高考結束,到工作以前的時光,大約是一個現代人最美妙的時光了,最少的壓力,最好的身體,最無限的可能。
楊銳也曾將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用在學習和實驗上,但總是不能持久,這其實也是由人的生理因素所決定的,充沛的精力本身,就意味著不確定而飄散的思維,同時,還有對所有一切未知的好奇。
因為薄弱的基礎,以及普通人的學習方式,楊銳始終未能在科研方面有所建樹,考取碩士研究生,也不能彌補多少。
等到年屆三十,楊銳想要重新鼓起勇氣,學點什麼的時候,學習效果卻是遠不如年輕的時候了,當然,三十歲的人依舊精力充沛,他們可以是最好的技術工人,可以是最好的科學家,可以是最好的商人,可以是最好的政客,但三十歲的人,卻不再是最好的學生了。
大多數的科研成果,都是三四十歲的研究者做出來的,但從三四十歲才開始學習科研,那就太晚了。
楊銳最感謝的,也是自己的年齡。
重回十八歲,永遠意味著無限的可能。
「到了。」景語蘭這次用了中文。她站在西堡鎮信用社的牌子門前,不用特意的去擺姿勢,身材就如模特走台一般挺拔。
楊銳停下了步子,抬頭看了一眼,又整整衣服,才走進去。
景語蘭跟著進去了,左右打量一下,發現是正常營業,於是站在一邊,等著楊銳。
儘管是在角落裡,美女卻是必然受到關注的,在一樓工作的三名信用社員工竊竊私語,不由自主的看向景語蘭。
楊銳敲敲桌子,說:「預約取錢。」
等了好一會,才有一名男職員來到櫃檯跟前,看著景語蘭問楊銳:「取多少,預約了嗎?」
楊銳將預約條子拿了出來,說:「一千五。」
信用社的職員拿出條子看了看,也沒有在意。現在的人窮歸窮,存錢的能力卻是不弱,唯一讓人有點疑惑的,也就是楊銳的年齡了。
預約條子遞到了後台,楊銳又給了存摺,後面的人才慢悠悠的點錢送過來。
十元一張的大團結總計150張,分成兩疊,置於盒中,被兩個人反覆數了好幾遍,才給了楊銳。
同時,楊銳遞出的存著,也被手寫簽上了支取1500元的字樣,蓋上了紅色的印章。
將錢放好,出了門,景語蘭輕聲問:「你取這麼多錢做什麼?」
「買郵票。」楊銳的答案,完全出乎景語蘭的預料。
其實,也出乎郵政所諸人的預料。
就是曾經賣給楊銳數百元郵票的吳倩,也覺得楊銳有點走火入魔,這一次,她顧不上嫉妒景語蘭的漂亮,先上樓去,將所長給請了下來,試圖勸說楊銳。
買一千多元的郵票,確實是太多了。
所長更是堅持道:「你和我們家國華是好朋友,我不能看著你把所有的錢都買了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東西。你寫點稿費也不容易,應該好好的存起來,就是現在不用,結婚的時候也用得上呀。不行,郵票不給你賣了。吳倩也被我批評過了,幾百塊的郵票,寄信寄到21世紀也寄不完,這樣好了,你把買去的郵票給我拿回來,我還錢給你。」
楊銳苦笑不得,絞盡腦汁的編造集郵的概念,然後被業內人士一句話就打的潰不成軍:「郵票就是個紙片子,郵電部想印多少印多少。」
再三爭執,楊銳也沒有將錢用出去。不過,他轉念一想,能翻上百倍的郵票,都被自己買光了,剩下的也是聊勝於無,不買也就不買了。
這樣,楊銳才被自覺辯論勝利的一群人給送了出來。
站在大街上,楊銳無可奈何的笑了出來,說:「國企真厲害,你拿錢買東西,人家愣是不賣給你。」
景語蘭沒好氣的道:「大家也是為了你好。這麼多錢,你還是好好存著吧,以後娶媳婦用。」
說著,似乎覺得這句話有點不符合老師的身份,景語蘭的臉還紅了紅。
楊銳卻是搖搖頭,用英語道:「這筆錢本來就是計劃外的,是捷利康給我的部分分紅,不是我全部積蓄,是王所長他們搞錯了。」
「英國的捷利康公司?他們給你上千元的分紅?為什麼?」
「我幫他們做了製藥廠呀,這件事,國醫外貿和西堡肉聯廠都有參與的。」有國企參與,說明是正當的收入。
景語蘭鬆了一口氣,道:「那也應該存著,等你再大些,就知道用錢的難處了。」
楊銳聽的心裡一動,問:「景老師用錢有難處嗎?」
「誰用錢會沒難處……你別亂想,我不會用你的錢的。」景語蘭還是將楊銳當作學生看待的,雖然是個極帥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