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師,你看我這首詩。」張博明風度翩翩的站在景語蘭面前,手中的筆記本裝潢精美,不僅每一頁都有頁標,它的右上角還印著鐵臂阿童木的彩色小人形象,生動傳神,充滿諧趣。
筆記本是張博明做外交官的母親從日本帶回來給他的,換算成等值外幣,大約是80美分,也就是8元人民幣的黑市價格,說起來倒也不貴,但在這個時代的中國,能用80美分買卡通文具的人,絕對是少之又少。
張博明自1978年考上大學,得到這個筆記本做禮物以後,倍感珍惜,只用來記錄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通常都是詩歌,極少數情況下是散文,到今年畢業,張博明也只用完了三分之二的頁面,即使是這樣,他也據此得到了數位乃至十數位大學女生的青睞。
在除了大鬧天宮以外,只有野猴子照片的時代,絕不能低估可愛的卡通形象的賣萌實力。
然而,所有這些女大學生,都比不上景語蘭。
與溫婉動人的景語蘭相比,張博明曾經短暫相處過的女大學生,更像是青澀的小蘋果了。
只有經過知識的培養,外形的塑造,以及女性荷爾蒙的催化,才會得到如此卓雅又性感的身姿。
張博明恨不得現在就抱住景語蘭,向她傾訴自己的愛慕之情。
但他知道,這樣的氣質這樣的美麗的女性,身邊肯定少不了狂蜂浪蝶的存在。魯莽的表白,只會讓自己的印象分大減。
漂亮的筆記本和充滿文采的詩歌,是張博明自信滿滿的絕招。
鐵臂阿童木最早是1980年在中央電視台播放的,乃是廣受歡迎的漫畫形象,此時的中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雖然有無數的工廠在盜版阿童木的形象和版權,但是,以國內的技術,沒有哪一個工廠能做出他的筆記本的效果。
80美分可不是白花的。
碰到識貨的女孩子,這一個筆記本,就能證明張家的背景和張博明的身份。畢竟,能在現在得到外國商品的人家,要麼有海外親屬,要麼是中高級公務員家庭,或有錢或有能力有地位。
與後世的蘋果手機等等相比,這個鐵臂阿童木筆記本雖然少了諸多功能,但它在高富帥手裡的核心功能卻是相同的。
若是要做個形容的話,它就和蘋果一代發售第一周,蘋果土豪金髮售頭五周,嶄新蘋果鑲鑽手機的價值一樣,沒什麼實際功用,就是證明實力,而且,比拍一串寶馬鑰匙什麼的,低調內斂的多。
低調內斂的還有詩歌。
張博明的母親是外交官,父親亦曾主政一方,持續十年的運動,雖然打亂了大多數學生求學之路,卻讓張博明得到了極好的家庭教育。去職在家的父親和母親,能夠將大量的時間用在兒子身上,待到改革開放,他的父母恢復職務,他的知識儲備卻令其成為同輩人中的佼佼者。
80年代的國人瘋狂的熱愛文學,年輕人更加熱愛現代詩,張博明也不例外,數年的積累,令他成為校內有名的詩人。
他的筆記本里,記錄的不僅僅是詩歌,還是橫溢的才華與情懷。
如果是愛慕虛榮的女孩,在看明白了筆記本包含的深意以後,九成九會對張博明橫生好感。如果是期盼純潔愛情的小女孩,看到了筆記本里或深沉或浪漫,或憂國憂民,或揮斥方遒的詩歌,多半也逃不脫芳心暗許。
當然,令張博明無比自信的還有極佳的外貌。他身材頎長,五官端正且皮膚白皙,在普遍營養不良的年輕人群中,張博明常有鶴立雞群之勢。
如此的美男子拿著如此的筆記本奉上如此的詩歌,張博明沒有絲毫的膽怯,他用滿腔的熱情,直視景語蘭的眼睛。
景語蘭卻沒有如張博明所預料的那樣,接過他的筆記本,而是用淡雅的語氣道:「我不太懂詩歌。」
「是景老師的眼光太高了。其實我也不太懂詩歌,只是在西堡中學閒來無事,才寫了幾篇,還請景老師斧正。」張博明毫不氣餒,女孩子都是很矜持的,他也不指望一下子就獵獲美人心。
景語蘭水潤的眼睛掃過張博明,聲音甘甜的道:「我的專業是英語,對詩歌沒有研究,談不上斧正。」
「那我們就當是兩個愛好者來交流好了。」張博明稍微用了點力,講筆記本塞到了景語蘭手裡。
開玩笑,這麼重要的道具,不交給對方,怎麼開始接下來的計劃呢。
景語蘭輕蹙眉頭,還是接過了張博明的筆記本。
張博明也知道粗魯的動作有點失分,於是補救道:「我對這首詩歌很有感情,太想找個人分享了。」
景語蘭不置可否的舉起筆記本,翻看到張博明標註的地方。
張博明仔細注視著景語蘭的目光,心中暗自評價:好像沒有注意到筆記本的精美?有點像是習以為常了,不過,也沒有見她用多值錢的東西,這麼說,是以前接觸過,或者是上班了以後,故意穿著樸素了?
又等了幾秒鐘,見景語蘭並沒有因為筆記本本身而關注自己,張博明有些失望又有些高興:看來不是個愛錢和權勢的女子,這樣一來,自己的優勢就變少了,不過,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吧。
張博明早就將景語蘭內定為自己的了。雖然景語蘭比他要大上兩三歲,但以她的優雅氣質,想來父母是一定會同意的。
翻頁到張博明新寫的詩歌,景語蘭的目光在右上角的鐵臂阿童木上留駐須臾,方才看向詩歌本身。
張博明心下一涼:喜歡卡通形象的女生,可不一定喜歡詩歌。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張博明也顧不得許多,瞅著景語蘭開始看到詩歌了,立刻開始抒情的朗誦起來:「
雨中
雨中,我在雨中,透明的心情
空氣好清新,泥土的味道
花兒嬌羞成姑娘的臉,思念化作清晰的淚
思念是匹野馬
在我火熱的心房
狂奔
飛濺起熱情的岩漿
喚醒你那明眸里
失落的太陽
熱情洋溢的朗誦,吸引了數人的圍觀,詩歌朗誦就像是辯論會一樣,是獨屬於80年代的演唱會,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人,無論是同學還是師長,當詩歌響起的時候,當辯論的戰鼓敲響的時候,總會引來無數善意的目光。
張博明在人群中如魚得水,他向四周拱拱手,又問景語蘭:「景老師,你覺得這篇詩歌怎麼樣?」
「挺好的。」
「你喜歡嗎?」
「無所謂喜歡不喜歡,我不懂詩歌。」景語蘭堅持前面的說法,但因為語氣語調的關係,並不會令人覺得不滿。
張博明吃了軟釘子,卻依舊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說:「詩歌是心的歌唱,沒有懂或者不懂,只有喜歡或者不喜歡。你喜歡的,就是好詩歌,你不喜歡的,就是不好的詩歌。景老師喜歡嗎?」
在含蓄的年代,他就差喊出「我喜歡你了」。
圍觀群眾亦是相顧愕然。來西堡中學參觀的多是老師,其中的年輕人,十個里有十個都注意到了景語蘭,也沒少人發動攻勢。但是,沒有一個人,像是初來的張博明這麼*裸。
是的,就張博明精心雕琢的話語,在30年後,怕是初中生談戀愛都不一定好用,可放在1982年,已經大膽到無可復加的地步。畢竟,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不過,這兩個人,女未嫁,男未娶,一人在平江師範學院,一人在省機關中學,都沒有領導在場,誰都不好出面批評。
但是,總歸是有人看不慣的。
一位來自平江四中的語文老師,仗著專業對口,跳了出來,道:「用喜歡不喜歡來評價詩歌,是對詩歌的庸俗化。難道曲高和寡的詩歌的就是爛詩歌,難道沒有鍾子期的伯牙就是爛琴師,顯然不是,所以說,你的評斷標準未免有些大言不慚了。」
張博明最不怕的就是辯論了,相反,辯論能讓他在女生面前的形象具體化和高大化,因此,張博明心裡帶著笑,表面沉靜的道:「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評價詩歌的方式,我相信也有很多種,但我並不認為,用喜歡不喜歡來評價,就一定是對詩歌的庸俗化。俞伯牙在遇到鍾子期以前,已經是一個著名的琴師了,荀子有言: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就是說他琴彈的好,所以,有沒有鍾子期,俞伯牙都不是爛琴師,但是,有鍾子期的喜歡,俞伯牙的琴師的價值才得到了體現。」
說到最後一句,張博明再次轉向了景語蘭,渾身散發著強烈的氣勢。
而在辯論中一句被完爆的四中語文老師,羞的恨不得挖洞鑽進去。
有了他的對比,會說英語懂詩歌又博學的張博明愈顯瀟灑。
景語蘭露出微笑,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又沒有說。
張博明覺得她欲言又止是害臊了,心中大為振奮。
就在眾人在沉默中回味適才發生的一切的時候,有人輕輕的道:
「什麼?」張博明下意識的覺得不好。
人群自發的閃開一個缺口。
一名比張博明還要高些,還要帥些的男生,輕聲重複不是
景語蘭笑容不變,卻是不由自主的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