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野豬林

  姚悅選了一個周末,又找了同寢室的女生一起去西堡中學。

  沒等抵達校園,同來的呂芝已經叫了起來:「你說的實驗室,就建在這裡?總不能是鄉鎮實驗室吧,你會不會被人騙了。」

  「我也有點這叫什麼……絕望感?」姚悅很是文青的嘆了一口氣,抓緊背後的小包,努力的向上爬。

  西堡鎮落後的就像是國內大部分鄉鎮那樣,姚悅對此尚有預料,但西堡中學並不在鎮上,而是在鎮西的山上。

  上山的黃土坡看著就缺乏格調,路也不好走。

  在姚悅的印象里,越是在偏僻地方建廠的國企,越會修一條不錯的路。

  西堡中學顯然比偏僻地方的國企還要窮。

  這樣一個學校,這樣一座實驗室?

  「期待楊銳稍微靠譜一點吧。」這是姚悅最後一點信心了。

  被姚悅叫來壯膽的呂芝很有揭秘騙局的精神,此時更是強調道:「楊銳是個中學生吧?他怎麼可能造一個實驗室出來。就這麼一個鄉鎮中學,國家能有多少撥款?你看咱們系的實驗室,三年才建出來,怎麼想怎麼覺得有問題。」

  「楊銳給捷利康做了項目,聽他說的意思,捷利康給他送了很多儀器。」

  「我知道,要不是有這個什麼康的公司,我才不和你來呢,弄不好就賣到邊境做了童養媳。」

  「你都20了,還童養媳呢,丈夫長大了以後,你不是得40歲了。」

  呂芝嘖的一聲:「好個牙尖嘴利的女人,讓我看看你的牙。」

  姚悅「呀」的一聲,跑了起來。

  呂芝緊跑兩步,沒追上,連忙喊道:「等等,小心點,別把力氣用光了,一會要逃命的時候跑不動了。」

  姚悅笑道:「大白天的怕什麼?你看下面,綠藤新樹呱鴉,多漂亮?」

  呂芝呵呵一笑:「野豬林也是這樣。」

  「少不看水滸。」

  「逢林莫入。」

  「學校在山上,不在樹林裡。」

  「山下到處都是樹。」呂芝也很頑固,辯論卻讓她額頭上的小雀斑閃著光。

  姚悅沒辦法,抓著呂芝的胳膊搖晃,道:「上面總歸是個學校,他還能把咱們吃了不成。」

  好在呂芝沒看過恐怖片,才在姚悅的即死判定下同意了。

  兩人小心翼翼的進入西堡中學的校園。

  「外表看不太差。」呂芝抱住姚悅的腰,先在大門外探頭探腦。

  大門是新漆的鐵柵欄,有三米高,和河東大學的男女宿舍大門差不多。自從趙丹年看到了《中國教育報》上的報導,就在積極做準備了。銳學組幫他省下了不少的電費,趙丹年也就有了余錢粉飾外觀。,

  姚悅也在仔細觀察,道:「是正規的學校,咱們進去吧。」

  「不行,咱們得先找個人問一下。」呂芝一邊觀察一邊等人。

  不一會兒,就有學生背著書包,偷偷摸摸的出門。

  「同學,你認識楊銳嗎?」呂芝像是土匪似的,從必經之路的隱蔽之處跳了出來。

  逃學的學生嚇了一跳,看清楚人了才罵道:「我還以為是校長蹲著呢,人嚇人嚇死人的。」

  「對不起啊,沒想到你膽子這么小。」呂芝嘴上不饒人,又問:「楊銳是你們學校的嗎?」

  逃學的學生見是兩名女生,沒多計較,點點頭說:「是。」

  「他是不是在學校里弄了一個實驗室?」

  「是。」

  「實驗室是什麼樣的?」

  逃學的學生的臉色一變:「我怎麼知道?」

  呂芝察言觀色,頓時激動了,對姚悅道:「你看,我就知道有問題,同學,楊銳的實驗室有問題是不是?」

  「我不知道。」

  「你害怕他?沒關係,我們兩個都是河東大學的學生,你告訴我們情況,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呂芝像是個知心大姐似的,就差撫摸了。

  「誰害怕他,我害怕他做什麼?」逃學的學生兩步離開呂芝。

  呂芝追問:「那實驗室有什麼問題?你剛才表情都不對。」

  「我沒進去過,我怎麼知道?」逃學的學生惱羞成怒:「我又不是銳學組的。」

  呂芝疑惑的問:「銳什麼,啥意思?」

  學生撇撇嘴:「楊銳的實驗室,只有銳學組的人才能進。」

  「銳學組是什麼?你不喜歡?」呂芝開始變的好奇了。

  逃學的學生哼了一聲,道:「誰愛喜歡,誰喜歡去。人家是能考本科的學生,看不上我們。哦,還有人準備考河東大學呢,你們就是河東大學的學生吧,你們也是銳學組的?」

  「當然不是了,我連銳學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呂芝再次好奇的問:「銳學組是什麼?」

  「就一個小山頭,早幾年,哥們能弄死他們,現在抖起來了,一個個準備考大學呢,好像真能考上似的。要我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的月考,肯定都是作弊做出來的,還什麼模擬高考呢,知道高考考什麼,用得著複習嗎?」這學生越說越不高興。他也是回爐班的學生,既然復讀了,當然是奔著高考的目標去的。然而,幾個月前的投票選擇,卻被楊銳給開革了出去,如今眼看著昔日的同學蒸蒸日上,心裡的不忿就隨著鴻睿班月考的榜單爆發了出來。

  然而,人生原本就是由無數的選擇構成的。憤怒並不能改變選擇的結果。學生罵了一氣,覺得心裡舒服點了,勒住書包,也不理這兩個女生,逕自走了。

  呂芝偏著腦袋想了半天,問:「你聽懂了沒?」

  「感覺像是在嫉妒?」姚悅有點不確定的道。

  「肯定是嫉妒了,覺得人家分高唄,說不定還有什麼秘笈是不給別人看的。咱們高考的時候不也那樣?我頭年參加考試,怎麼也找不到世界地理的書,隔壁班的女生從外地找了一本,誰要都不給借,最後被人晚上給偷了出來,我們整夜整夜的抄,現在想一下,挺有意思的。」呂芝以過來人的語氣,很是憶苦思甜了一番。

  姚悅運氣好,沒有復讀,不能感同身受,笑了兩聲問:「高考還有秘笈?」

  「我們以前學校的政治老師,天天吹自己猜題猜的准,你真別說,要是猜准了,能拉一二十分呢。」呂芝說話間,拉著姚悅進學校,她是太好奇了。

  姚悅小跑了兩步跟上去,穿過黑板報組成的長廊,接著被呂芝牽著直闖教學樓。

  借著女大學生的身份和彪悍的性格,呂芝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問到了有關銳學組的事情,也知道了令逃學男生氣氛的原因。

  前幾天的月考,銳學組有近20名學生,跨過了大專線,且有8個人,跨過了本科線。

  由於楊銳一向宣稱月考是高考模擬考,這個成績就被銳學組內的某些成員,看作是可能的高考成績,滿學校的吹噓。

  銳學組外的大部分學生和老師,並不會將他們的月考試卷和高考模擬卷等同起來,但是,看到銳學組月考試卷的人,也不敢說這套試卷簡單。

  事實上,除了銳學組以外的西堡中學學生,也有借月考的卷子出來自己做的,但沒有一個人能用這套試卷考340分的。

  因此,即使不考慮試卷和高考的關係,這也說明銳學組的學生成績提高極快。

  西堡中學內,由此颳起了申請進入銳學組的新風暴。

  然而,楊銳差不多拒絕了所有人的申請。有人不高興也是自然。

  呂芝了解了前因後果,反而讚嘆起來:「我對你的合作人楊銳,佩服之至。我們市裡的學校加起來,也沒聽說有20個上大專線的。」

  姚悅就沒有那麼振奮了,反而露出些擔心的表情,道:「他要是忙著高考,自己也準備高考,估計沒什麼時間做實驗了。」

  「你要換個思路看,如果人家不是這麼忙,說不定就不找你幫忙了,對不對?」呂芝摟住姚悅的肩,笑道:「這樣我才放心,總算有一個正當理由了,免得這個楊銳別有用心。」

  姚悅輕輕掙脫開,笑道:「你呀,哪裡有那麼多壞人,還正好讓咱們碰見。」

  「不是沒有壞人,是壞人在你身邊轉的時候,你沒有認出來。」呂芝和姚悅說笑著,找上了實驗室。

  因為有了捷利康3萬美元的設備,如今的實驗室已今非昔比。雖然仍是磚瓦的主體結構,卻被**了出來並加固了一個院子,在外表上,與煤科院的**實驗室很相像。

  實驗室最顯眼的是大門,整塊的鋼板配一個碩大的鎖頭,平時進出全部鎖緊。門口一盞大燈高高掛起,整夜整夜的亮著。

  一些想要晚上看書的學生,乾脆集中到了實驗室門口,一內一外,與徹夜做實驗的實驗助手們共同學習,同時做了義務值班員。

  門內是長期留守的魏振學。自從捷利康的儀器送來,他就幾乎將家搬到了西堡中學。

  如果說,以前的西堡中學實驗室還是個殘次品,僅有基礎儀器的話,現在的西堡中學實驗室,已經堪稱高精尖了。

  3萬美元的儀器,煤科所這樣的機構就算能拿的出來,也會像是撒胡椒麵似的,各個實驗室送一點,為了降低平均成本,某種儀器或許會買好幾套。畢竟,他們考慮的是研究所長期規劃,不指望著一下子蹦到多高,而是期望長時間達到平均水準,所以,國內的研究所不可能像是楊銳這樣,一股腦的投入資金到一個實驗室里,並且連基礎器械都不配全。

  魏振學不在乎基礎儀器,也不在乎研究所能不能長期維持平均水平,他就是想用更好的儀器,研究更好的技術。

  公立研究所的效率,從來都無法滿足魏振學此等人的要求,楊銳的實驗室正好相反,在補充了儀器以後,令魏振學驚為天人。若非要經常回煤科所報導並領取薪水,魏振學恨不得永遠留在實驗室里不離開。

  姚悅和呂芝敲了門,魏振學隔著鐵門,打開一個小窗口。

  「你們兩個是來報名做實驗助手的?」魏振學像是個看門的大爺似的,問兩個女生。

  呂芝微微一笑,搶在姚悅說話前,道:「我們是來見楊銳的,能開門讓我們進去嗎?」

  「不行。」

  呂芝愣了一下:「為啥不行?」

  「楊銳不在。」

  「在哪呢?」

  「楊銳在哪,你們問我?我三天沒出實驗室了。」魏振學說著咂咂嘴,端出一個搪瓷缸子,道:「正好,我飯還沒吃呢,你們給我打個飯過來。」

  隨後,一張飯票和幾毛錢被丟在了搪瓷缸子裡面。

  呂芝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姚悅小心的將腦袋放在窗口的視野範圍,輕聲道:「我是河東大學生物系的學生,我叫姚悅,楊銳叫我和他一起做實驗,您知道這件事嗎?」

  「哦,好像有提一嘴。」

  姚悅面露喜色:「我能先進去看看實驗室嗎?」

  「先給我把飯打來再說,多放油多放肉,也不知道送飯的學生跑哪裡去了……」魏振學嘟囔著,「啪」的一聲,將小窗口給關上了。

  「你完蛋了,以後有這樣的同事。」呂芝對拿著搪瓷缸子的姚悅幸災樂禍的笑道。

  「我主要是在學校找資料,做配合的實驗,不用經常過來。」姚悅安慰著自己。

  鐵門上的小窗口「啪」的又打開了,魏振學的大臉露出來:「還沒走啊,正好,給廚房說清楚,是給老魏打飯的,多放油多放肉。記住了沒?」

  「記住了。」姚悅沒見過這種人,突然有種踏入社會的嘆然。

  「重複一遍。」魏振學不放心,吃飯是每天最期待的時刻,不能隨隨便便的。

  姚悅愣了一下,呂芝沒好氣的道:「多放油多放肉,記著呢。」

  「還有要說是給老魏打的飯,你們學生娃娃,動不動就少給一勺子。行了,快去快回,肉不多油不多,我不開門啊。」魏振學說的務必認真。

  姚悅傻傻的看著小窗口再次關閉,一個激靈,道:「完蛋了,我以後的同事是這種人。」

  「我剛告訴你了。你和那個楊銳談話的時候,就沒發現他有這種潛質?」

  「楊銳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的?」

  「你見到就知道。」姚悅臉上有點發燒,倒提搪瓷缸,飛奔而走。

  一張糧票和幾張毛票,隨風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