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你放心吧,等我回了國,一定將他們的暴行告知全世界。我……我們受到的所有的侮辱,都要被討回來。」金髮女記者回憶起自己被女性官員搜身的一幕,至今仍難以釋然。
全身的衣服被去除不說,竟然還有人檢查體內夾帶,金髮女記者對此無比的氣憤——我體檢的時候都不敢做結腸鏡檢查,你們竟然想從那裡面找出膠片來?
相比之下,美國是何等的自由。除了海關的檢查嚴格一點,國內的航班檢查都很寬鬆,才不會有警察或者安檢人員沒完沒了的搜身查行李,更不會有人如臨大敵的做看守,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困擾,充分的證明了國民素質水平。
金髮女記者滿腔的怒火,只等著回國發出去。
她握握周記者的手,道:「你要保重好自己,等我回來。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說,承受著侮辱也要背負著責任,繼續前行。」
「忍辱負重。」周記者給她翻譯了過來,也是為自己打氣。
「對的,仁如服中。」金髮女記者咬著舌頭讀了一遍,自覺滿意,道:「周,請你這樣做,再堅持堅持。另外,我會讓報社發邀請函來,等你將國內的事情處理好了,就來美國,在美國做記者,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你可以說你想說的話,罵你想罵的人,對國家事務和國際事務發表你的意見,充分的發揮你的長處。」
周記者滿臉的嚮往,卻是遺憾的道:「我到了美國,怕是沒機會做記者了。麗絲,你能身在美國,真幸福。」
麗絲露出惋惜的表情,安慰他道:「沒關係,就是不能做記者,我也可以幫你找到其他的工作。你現在只要學好英語就可以了。」
「對,我要好好學英語。正好單位沒有給我安排工作,我就用這個時間來讀書好了。」周記者終于振作起來,揮手向麗絲道別。
麗絲再次握緊周記者的手,粗糙的大手,讓她想起了曾經採訪過的牙買加蔗農。
「周,等著我吧。」麗絲再次鄭重的道:「我會帶著正義返回的。」
周記者重重的點頭,最後望著麗絲遠去的背影,才喃喃的道:「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政治投機不是沒有成本的,一鳴驚人的做成了大事,自然能青雲直上,否則就像是現在這樣,被調離到清閒崗位上,甚至被剝奪獎金和未來。
幾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一招間揮霍乾淨,著實令周記者難以是從。
不過,若是能移民美國就好了,到時候,在美國做記者,哪怕一時間做不成記者,照樣可以寄信到報社,通過麗絲,發表文章,革新社會,讓這個世界變的更美好……
雪白色的飛機,向著藍天,衝刺而上。
機艙內,麗絲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覺得無比的輕鬆。
她一度還在擔心,是否能夠順利的離境呢,此時終於坐上了飛機,才輕鬆許多,看著同為白人的機組成員,亦是各種親切。
「你好,有最近幾天的紐約時報,或者華盛頓郵報嗎?」麗絲輕聲詢問空姐。
「沒有。」空姐看了麗絲一眼,語氣遠遠稱不上客氣。
麗絲最近這些天,雖然都是被人看守的,卻是習慣了中國人委婉而溫柔的說話方式,一下子被服務人員生硬的拒絕,還愣了一下。
不過,麗絲轉瞬就笑了出來。這才是她習慣的美國嘛,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自由的……
轉機再轉車,轉車再轉車。
折騰了將近三天,麗絲才終於回到自己熟悉的報社。
報社的同仁們為她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大家用掌聲和香檳將麗絲帶回了文明世界。
「歡迎回來,麗絲。」
「麗絲,你也是我們監獄黨的成員了。」有因為報導而入監獄的記者,高喊著他們的驕傲。
「麗絲乾的好。」
「戰地記者麗絲,呦呵!」
口哨聲,叫好聲,仿佛與永不停歇的鼓掌聲一樣,永恆的環繞於身邊。
麗絲躬身敬禮,興奮的滿臉紅潤,並在大家的喊贊聲中發言:「正義不會缺席,它只是遲到而已。克隆的危險,必將為世界所知,楊銳的卑劣也會為世人所知……科學家不是法外之人,科學家需要為自己的科研負責,後世的人們,會公允的評價這些瘋狂的科學家,也會公允的評價我們的工作……讓我們終結克隆,淨化世界,淨化文明……」
隨著麗絲的發言,周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甚至,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起來。
麗絲開始只當是大家被她的話所吸引,然而,眾人的表情神色,卻表達出了相反的意思。
相熟的編輯,已經露出尷尬的神色,衝著麗絲悄然搖頭起來。
麗絲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好了,大家都去工作吧。」總編卡著這個不是結束語的當口,宣布慶祝活動的結束。
麗絲一愣,就見眾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散開了,仿佛誰都沒有聽出來,她的發言還沒有結束。
對一名功臣這樣做,可不符合新聞界的道德規範。
「發生了什麼事?」麗絲畢竟是一名記者,敏感的察覺到了情況不對。
相熟的編輯低著頭,將一份報紙遞給了麗絲。
是本社兩天前的報紙。
麗絲先看了時間,再往下看,就見頭版頭條用巨大的粗體大寫著一行字:現代生物學之父——楊銳!
美國國內的報紙習慣了誇張,動不動就將這個叫父親,那個叫母親的。
但是,誇張也得是有基礎的不是?
不能稱讚公眾之敵,不能推崇罪犯是最基礎的媒體道德,越大的報紙就越是遵守這樣的潛規則。
麗絲趕緊閱讀下面的文章,拋去什麼什麼之父的修飾詞不說,全文幾乎都是在稱讚楊銳。
稱讚他在生物學上的貢獻,麗絲勉強還能理解,稱讚他的學術思想——這就已經是麗絲不太同意的部分了,楊銳既然支持……已經不能說是支持了,應當說,楊銳既然開發了克隆技術,那他的學術思想就是非常危險的。麗絲不需要懂得生物學的知識,也能夠做出此判斷。所以,文章稱讚楊銳的學術思想,麗絲是相當不高興的。
這就好像辛辛苦苦的從兩伊戰爭的戰場上奪命歸來,結果報紙在稱讚伊朗和伊拉克對和平的貢獻……
麗絲強忍著噁心,繼續往下看文章,就注意到了新的小字副標題——現代科學的道德模範……
「你們究竟做了什麼!」麗絲簡直要瘋了,她怒視面前的編輯,惡狠狠的道:「你們知道楊銳做了什麼嗎?他複製了一隻羊,他複製了一個生命,你們理解嗎?單純的被複製的生命,這樣的人可以是道德模範嗎?上帝的道德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廉價了。」
「麗絲。」編輯喊了一聲,加重音道:「別責怪信使。」
「你是撒旦的信使。」麗絲的語氣倒是好了一些,問:「這是怎麼回事?」
「首先,你要知道,我們不是上帝的報紙。」編輯頓了一下,用「第二」開頭道:「我們是資本主義的報紙,我們也遵循資本的要求,做符合社會風潮的文章。」
「我聽過這種論調,上一次,是因為豐田汽車吧?勞工聯合會的傢伙們當時找上了門,怎麼,現在就有克隆聯合會了?還是生物產業大聯盟?」麗絲的語氣越來越激烈。
編輯盯著她看了一會,直到麗絲自動的變的冷靜了一些以後,才道:「醫藥公司,麗絲,你知道醫藥公司有多強嗎?」
麗絲當然知道。
在美國,大型醫藥公司可以對懟州政府而不虛,而在華盛頓遊說的醫藥公司的說客們,影響力是不止在醫藥領域的。
「有醫藥公司介入了嗎?哪一家?」
「不是哪一家,麗絲。想想看克隆羊能做什麼?你知道他們把楊銳叫做什麼嗎?」
「我看到了,現代生物學之父。」
「楊銳是最近幾年裡,開發新藥最多的生物學專家。」編輯鄭重的道:「他拿的可不是諾貝爾和平獎。」
麗絲的眉頭皺了起來:「就為了錢?」
「還為了符合輿論的期待。你等一等。」編輯一會兒拿了另一份報紙過來,遞給麗絲,道:「你看看這個,是楊銳發表的文章。」
「又是頭版頭條?」麗絲看到封面的《拒絕複製人》,心情不知怎的,就異常之糾結。
相熟的編輯嘆口氣,道:「不要再提楊銳了,大家現在都把他說成是21世紀的開創者,至少在風向變化之前,你就當沒見過他吧。」
「我本來也沒見到他。」麗絲的語氣沒有了最初的堅定與憤慨,停頓片刻,又想起了中國的周,定定神,道:「我還有一位朋友,因為楊銳的緣故,可能受到迫害……」
「麗絲……」編輯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們都知道你在中國的經歷很棒,也很辛苦,我們會記住你的非凡的經歷,但是,我們不再提這件事了。」
說完,編輯就匆匆離去了。
麗絲呆在當場,半晌才喃喃自語:「你們記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