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右腿不停的顛著。他的右手緊緊的抱著一隻足球,足球上還有未乾的泥土。
海登是在訓練的時候,被母親叫回出來的,離開訓練場,他們就驅車來到了警察局,隨後,母親就去做筆錄了。
警察局一片繁忙,海登抬首四顧,看到的全是繁忙的身影。
海登有些無趣,又有些緊張,他不知道為什麼會來警察局,但是,看母親的情緒,顯然並不是什么小事。
這讓海登想起上一次來警察局,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父親在家中遇到入室搶劫的匪徒,一番打鬥以後,被廚房的餐刀刺死,一家人不得不在冰冷的冬日,乘坐警車到警察局來。
海登突然想起,那一次,自己似乎也是在踢足球的時候,被喊了出來。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不是抱著足球了,然而,足球與警察局的聯繫,還是令海登深惡痛絕。
海登像是被燙了手似的,突然將足球扔了出去。
「嗨,不要在辦公室里踢球。」在辦公桌後面忙碌的警察抬頭喊了一聲,他實在是太忙了,也沒有空去教育青少年,伸腳將足球撥拉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下面,就繼續工作起來。
海登也不想要那隻足球了,站起來茫然的望望兩邊,想走又有些不敢,就站到了陽台上吹風。
陽台上已經有幾名警察在抽菸了,他們看看海登也沒有出身,各自抽出自己的煙,莫不言聲的點燃。
瑞典人的文化就是如此,菸民們會在一起抽菸,但不一定要聊天,而且,他們總是各抽各的煙,極少發生遞煙的情況,甚至不會借出打火機,更不會幫別人點燃香菸。
海登抱臂站在冷風中,以冷卻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陽台的門開開關關,突然傳出聲音:「海登……海登!」
「媽媽?」海登出了陽台,正好看見焦躁的母親。
「海登,到這裡來。」母親的臉頰上有些妝容被沖淡的跡象,顯是哭過的。
海登一驚,連忙跑過去,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找到了。」母親保住兒子的肩膀,嗚嗚的哭了起來。
周圍的警察聽到了聲音,也只是回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這兩天,類似的情況,他們看的多了。
海登卻是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的嘴唇乾澀的厲害,喉嚨發緊的問:「是誰?」
「我讓警官告訴你。」母親搖搖頭,摟著兒子往前走。
海登已經17歲了,肩膀寬闊的母親根本摟不住,但他的步伐卻是跌跌撞撞的,幾乎要摔倒的樣子。
「福克斯警官,這是我兒子。」母親帶著兒子坐下來,才道:「麻煩你將他父親的情況,給他說一下吧。」
「當然。」福克斯低頭看了一下檔案,道:「海登,我能叫你海登嗎?」
「可以。」海登看著外表威嚴的警官,沒有什麼精神。
福克斯點點頭,道:「海登,我們斯德哥爾摩警察局,目前掌握了一種新技術,叫做PCR,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
海登搖搖頭。
母親在旁道:「他將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踢足球上面了。」
福克斯點點頭,道:「PCR是用來鑑定DNA的一種手段,DNA是每個人體內都有的遺傳因子,簡單來說,如果我們能夠得到一顆細胞,我們就能確定這顆細胞是不是屬於你的。而且,現在的技術能夠檢查時間比較久的細胞……」
海登是個聰明的孩子,他馬上醒悟過來,喊道:「我爸爸的戒指,他的戒指,媽媽……爸爸當初打到過兇手,他的戒指上有兇手的血跡。」
「我知道,我知道。」母親連忙安撫兒子,道:「我前幾天已經將戒指交給了警方。我之前看電視新聞的時候,看到馬爾勒案,就想到了。」
當年的入室搶劫案發生的時候,父親儘可能的做了反抗,他帶著戒指的右手打中了對方,並且很可能打破了對方的臉,或許是因為匆忙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兇手看不上畢業戒指的價值,並沒有將之帶走。
母親隨後將這枚戒指收了起來,並沒有清洗,這就讓警方有機會搜集上面的DNA證據。
母親解釋著,臉上卻沒有輕鬆的表情。
海登沒有多做關注,再轉向警察,道:「你們找到了兇手是嗎?通過戒指?你們比較了誰的DNA?」
「海登,你先聽警官說。」母親制止了他,並且遞給他一杯水。
警官等海登的情緒平穩了一些,道:「海登,依照你母親的要求,我想給你詳細說明一下我們的辦案過程。」
「好……好的。」海登被警官的鄭重其事給震懾住了。
警官咳嗽了一聲,低頭再看了一眼卷宗,道:「海登,我先要告訴你一些關於PCR技術的問題。第一點,PCR不能直接找到兇手,他只能比較兩個DNA是否一致或者有關係,就像是指紋一樣,我們可以比較現場留下的指紋,和嫌疑犯的指紋,如果一致,我們才知道自己抓到了人,如果不一致,我們就知道自己抓錯了人,但我們不知道正確的是誰。」
「你們不是抓到兇手了嗎?」海登不明白了。
「請聽我詳細說明。」警官抬頭看著海登的眼睛,道:「海登,我們目前能夠用於比較的DNA信息不是很多,所以,在第一次的比較中,我們沒有找到明確的嫌疑犯。」
海登滿臉狐疑。
「但是我們的確找到了一些東西。」警官咳嗽了一聲,道:「你記得我剛才說的嗎?PCR可以用來比較兩個DNA是否一致或者有關係?」
「恩。」
「我們對戒指上的血跡進行了比較之後,確實發現了一個情況……唔,我們發現,戒指上的DNA與你父親留下的血衣上的DNA,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警官說過,母親就緊緊的看著兒子。
「那是什麼意思?」海登本能的覺得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警官嘆口氣,道:「戒指上的DNA,屬於你父親的同父異母的兄弟。」
「尼爾森叔叔?」海登驚呼出聲。他的父親只有一個兄弟,更是只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他的爺爺離婚後另娶的妻子取的,兩家還互有來往,走動頗勤。
「現在還沒有確定,我們的同事正在偵辦。現在已經有人去請尼爾森先生來警局了。」警官低聲的回答了。
對他來說,這樣的案件並不奇怪,兄弟兩人發生齷齪,以至於一人死亡,另一人偽造成入室搶劫,在治安較好的年代,似乎更容易理解。
唯一令人不容易理解的,就是PCR竟然能夠判定兇手與死者的兄弟關係。警官也是用了好一陣的時間,才勉強接受這個事實,至於原理什麼的,他就不甚清楚了。
海登母子兩個抱作一團,痛哭起來。隱藏在胸中的情感,一旦宣洩出來,就像是被水壩攔住的湖水似的,難以停歇。
警察輕輕起立,沒有說話,只是將兩個人留在里房間內。
他今天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整個斯德哥爾摩的警察,今天都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