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裝著沒聽見她們姐妹說話的董勤,這時候也說道:「王妃娘娘是仙女,必不會與旁人分享同一個男人,你這想法有些招笑了。閱讀」
陳若蘭看她一眼,有你什麼事?
王爺能休妻一次,就能休二次,前面那個在的時候,府里的姬妾都遣去了呢,怎麼樣,才多久,就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了。
焉知她沒有機會?
「仙女怎麼樣,不照樣是要嫁男人的。」她說了這麼句話,起身離開。
董勤提醒柳若芬,「你這個表姐心思太大了,你還是提醒你娘一聲,免得她給你們府里招惹出什麼事。」
柳若芬看向距離有些遠的那席,她母親正拉著陳若蘭的手追問什麼,片刻後笑著跟桌子上的人介紹起她來。
柳若芬心裡一陣苦澀,早知道沒了母親,怎麼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還是那麼憤恨、傷心?
但這樣的事情,她能不跟母親提嗎?萬一表姐真要往王妃跟前湊,落笑話是小事,連累到柳家才是說什麼都晚了。
離開王府之後,柳若芬主動去了母親處,說要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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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寧二年的元月初一,大周王朝更國號為榮,負責印發朝廷邸報的官邸,三十晚上加班加點,將大榮第一天的邸報印出來,然後行發到全國的每一寸疆土上。
游蕊看到這份報紙的時候,是初一起來後,只見這份邸報全改了以前的樣式,正反雙印,分了九個板面,內容大部分是朝廷各衙門官員的升遷。
雖然沒有圖畫,也沒有彩印,還是豎排版的,但是這個改版絕對有著重大的意義。
現代的邸報其實只在朝廷官員內部流傳,不過普通人也能賣到,並不是什麼機密文件。
宿岩在游蕊身後坐下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看著這份邸報導:「改國號是大事,還需要慶祝一下,讓每一個人都知道。」
「怎麼慶祝?」游蕊側頭問道。
宿岩圈住她的腰,說道:「就在半個月後的上元節,找些詞人寫一些詞,排成歌舞全城表演,怎麼樣?」
還挺通俗呢,他這是沒少看政治書籍啊,連娛樂化人的手段都掌握了。
其實現在的人也懂這個,詩中的興觀群怨說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他們是把這件事往嚴肅過高的高度上拔去了,反而是看不起那些唱戲的唱歌的。
游蕊笑道:「可以啊,你看到話劇沒有?可以讓人編個話劇,把改國號的事編寫的更加讓人容易接受。」
宿岩倒是看到話劇這個詞了,根據那相關的文字,也明白一點,但這東西到底是怎麼編寫的,他完全不明白。
想來是和戲曲差不多的。
「差別還是很大的,」游蕊站起身,「我記得我爸爸給找了幾本文學書籍,我找找有沒有。」
隨著天空中的太陽一點點高掛,相互去朋友近鄰家百年的人也越來越多,街上走的人也多了起來。
兩個穿著長衫棉襖的文人在街上碰面,一人手裡拿著一張邸報,見面的第一句就是:「裘兄/許兄。」
藍衫的裘兄道:「初一就出邸報,前所未有啊。這上面的一條,更是前所未有。」
「改國號!」許兄氣憤道,「他攝政王這是要改朝換代,這是謀逆啊。」
裘兄搖著頭:「可惜,現在宗室後繼無人,一個個見了攝政王,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我等還能找誰去申明正義?」
「去找方老先生,」許兄說道,「方老先生是儒林宗主,我們請求他,去保國本。」
「是的,請方老先生出山。」
對於這些大周的讀書人來說,改國號,就是在顛覆整個國家,以前攝政王那種隨意改立皇帝的行為,在這個改國號面前,完全是不值一提。
此時更大周國號為榮,和攝政王登基已經沒差多少了。
堅決擁護攝政王的那批官員,看到這份邸報,都是滿臉的激動興奮,隨即連忙下令把在家過年的差役、侍衛什麼的都調回來,要隨時注意街面上的動靜,要是有讀書人來鬧事,一律抓起來。
榮國元年,以平元紀年的第一年這個初一,以京城為中心,周圍跑馬一日能到的範圍內下轄省縣地區,都充斥著緊張的氛圍,也註定了這是一個比較嚴肅的新年。
晚上,游蕊看到宿岩接到的密報上寫著,周邊五省共收入監牢的鬧事的讀書人,有三千多。
游蕊見宿岩並不生氣,說道:「大家都在過年,教訓一下就放回去吧。」
「這群讀書人,就是事多,」宿岩把密報扔到一邊,「我要是想當皇帝,用得著等這麼久?」
他最煩的便是,這群人曲解他的意思,說他之前讓人放出去的那些話,是為了給自己登基造勢。
他明明是為了蕊兒能繼續在婦幼院上班,和以前的生活完美接洽。
游蕊笑道:「是啊,你的厲害他們根本想像不到。」
宿岩一側身,往她腿上一趟,說道:「今天不能立刻放,怎麼也要關三天,讓這群讀書人長個記性。」
「三天都初四了,人家還要走親戚呢。」游蕊說道。
「那就兩天,」宿岩看著游蕊,「好吧,一天半,不能再少了。」
游蕊好笑,這也弄出了討價還價的感覺,看來是真的在生氣,她便點點頭,不再說這個。
宿岩這樣,好像她都要把他兜里的錢掏乾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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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掌燈時分,一個老僕端著一盞燈來到書房,給已經在書桌後坐了一天的老太爺點上燈,淡淡的燭蠟氣味在空氣中散發開來。
方老太爺問道:「衙門裡,怎麼說?」
今天上午方家門口就聚集了一群激憤的讀書人,嚷嚷著什麼攝政王篡權,叫老太爺出來做領頭人,去攝政王府討個說法。
為著和攝政王的那點過節,他們方家已經丟了大半名聲,出去遊歷半年的大少爺,回來後還記著給落香小姐報仇,一個月前跑到宮裡鼓動先帝,後來也落個無疾而終的結果。
打那,老太爺就決定徹底退出文壇,之前連搬家的事宜都在商量了,大年初一的,好不容易有個好臉色,那些讀書人又跑過來把老太爺給架起來。
為了一大家子,老太爺只能裝病不出。
更沒想到的是,不過一個時辰,府衙那邊便來了人,將那些人都給帶走了。
老僕其實覺得那些讀書人活該,嚷嚷地挺熱鬧,能有什麼用?一個個穿的都是補丁衣服,可見原先的大周皇室也沒給他們什麼好處,鬧個什麼勁。
就大周現在的樣子,叫什麼有差別嗎?
「聽說王府已經送去話了,關個一天半,畢竟他們是新年裡給王爺找的不痛快。」老僕低著頭說道。
方老爺子點了點頭,「沒事就好。」
伸手翻開案頭的那些先聖典籍,方老爺子不由嘆了口氣,越來越多的變化,都讓他覺得,聖人的這些智言,已經有些沒用了。
他在心裡自問,如果是先聖遇到攝政王這樣的人,會怎麼處理呢?
京城這裡得到王府的消息比較早,在一些比較遠的府城,便是還沒有得到消息,家裡有人被關進去的,天色昏暗下來都還在府衙外面守著,想打聽一些消息出來。
衡省府衙,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手裡牽著一個同樣穿著補丁衣服的小孫兒在大門口來回走著。
朔冬時節,這祖孫兩個凍得跟兩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
一個書辦從衙門裡走出來,看見那兩個,停下來問旁邊的差役:「怎麼還在那兒等著呢?」
差役穿得大厚棉襖,懷裡還抱著個暖爐子,搖搖頭道:「我去勸了,不走,一定要問問大人,她那兒子騰生什麼時候能回去?」
「騰魚躍這小子,發表慷慨高論之前,怎麼就不想想家裡的老娘和兒子?」林書辦罵了句,把差役懷裡的暖爐子要過來,走去說道:「騰老夫人,你回家去吧,天兒這麼冷,別凍著孩子了。」
老太太有些局促不安,不接那暖爐,只問道:「大人,我們家魚躍,什麼時候能放回去?他沒有壞心,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得軸了。」
「知道,早年我還和他一起讀書,知道他的為人,意氣才氣都是有的,當初咱們衡省的衙門班子重建,他要是應了知府大人的召,現在說不定比我還風光呢。」林書辦這話是真心實意說的,「您老回去吧,關進去的都是讀書人,想來王爺是不會有什麼嚴厲懲罰。明天您再來看看。」
「唉唉,」騰老太太答應著,看了看已經冷清下來的衙門口,再看看凍得嘴唇發青的小孫子,決定回去。
但是心裡卻很明白,她兒子和那些人是罵攝政王篡國,好比一個家,有了新的當家人,您上去就罵,說他搶了原先當家人的家業,他能不把這竄出來的人給好好打一頓?
回到西城邊上一處破爛的茅草屋圍成的院子裡,騰老太太牽著孫兒走去只有一個草棚頂的廚房,摸索到打火石,燒了一鍋水。
「小蝦,」騰老太太拍了拍趴在她膝蓋上,烤著火睡著的小孫子,「奶奶給你裝個熱水瓶,你抱在懷裡暖著,待會兒吃過糊糊,就睡覺去。」
騰小蝦很乖巧的揉著睡眼起開,不一會兒,懷裡就被塞一個玻璃瓶子,一晃,裡面的小水泡就上下晃蕩。
這個瓶子是奶奶在城裡的一個雜貨鋪子裡買的,只花了三文錢,聽說京城的還便宜,一兩文就能買一個這樣的瓶子。
有的還是帶著蓋子的,他家這個,不帶蓋,是奶奶找一個木塞充做了蓋子,小蝦覺得比那些帶蓋的還好看。
他抱著燙手的玻璃瓶,用袖子隔著皮膚,卻也覺得很快暖了起來。
「奶奶,爹為什麼要罵攝政王?」小蝦仰頭問正在攪麵糊的奶奶,那碗裡是大半碗黑紅的紅薯面,一家人已經吃這個大半年了。
老太太攪著麵糊,對小孫子道:「你爹太傻了。」
「別人都說爹是個呆書生,」小蝦說道,「爹是讀書讀呆了嗎?奶奶為什麼要讓爹讀書?」
騰老太太想到讀了一輩子,連個童生都沒考上的老頭子,罵道:「還不是你爺爺那個老死鬼,你爹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他就讓你爹背那些知乎者也。」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呀?」小蝦愁眉苦臉道,「奶奶老得都洗不動衣服了。」
與其說老得洗不動衣服,不如說洗衣服十幾年把人勞累得這麼老了。
「不是還有我們小蝦嗎?」老太太把糊糊漏到鍋里,一個個晶瑩的團團落在鍋底,滾開的水也平靜下來,漸漸地滋養出一圈小氣泡出來,老太太才轉身對小孫子道:「我們小蝦只是個小蝦米,咱們一輩子有個溫溫暖暖的小家就好了,不要去想什麼龍門。」
小蝦點點頭,附近的人都喜歡笑話他爹,說他爹是沒有越過龍門那條魚,因此他知道這個典故。
「奶奶,等我長大了,有力氣了,我就去京城買玻璃瓶,然後賣給別人賺錢。」
只有灶底的殘存中的微光中,捧著吃飯的兩祖孫說說笑笑,從寒涼的夜幕下看,竟然有幾分溫馨的感覺。
又一日,中午,冷黑的府牢中響起腳步聲,之後是幾個舉著火把的差役走進來,將臨近好幾個牢門都打開。
「走吧,王爺寬仁,不跟你們這些書生計較,以後都注意點,再有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當時那些被放出來的人,一個個像是鵪鶉一樣,等離開陰暗的府牢,站到冬日中午暖和的陽光下,才有人小小地呸了聲。
騰魚躍抄著袖子,凍得嘴唇烏紫,一個人湊過來,說道:「騰兄,這件事我們讀書人不能就這麼認了,要不然千百後的史書上,該如何評價我們這一朝的書生?」
騰魚躍看了這人一眼,穿著織錦的襖子,外面還披著一個狐裘,這三個晚上他們坐在一起的,這人的家裡打點著送進去一盒吃的東西,雞鴨魚都有,他當時饞得都留口水了,這位兄台也沒有說分他一點吃。
再想想,這兩天,斷斷續續的,其他人都有家人打點著送飯,只有他什麼都沒有。
騰魚躍笑笑沒說話,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穿著補丁衣服的一老一小。
「娘,」他走到跟前喚了聲。
騰老太看這兒子凍得烏紫的嘴唇,問道:「牢里的飯冷吧?」
騰魚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