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傳揚

  晚上游蕊就跟宿岩吹枕頭風,想要在南海的島上建幾個橡膠種植園。

  腰被媳婦細細軟軟的手臂摟著,耳邊是由於說話而帶起的細微氣流,絲絲香氣飄入鼻端,宿岩總算是明白「枕頭風」這個三個字的厲害。

  他想都沒細想,蕊兒說什麼都點頭,道:「我吩咐南海的暗衛去辦。」

  游蕊道:「有當地土著的地方,我們可以和他們租地租人,和平解決,不要欺壓當地土著。」

  「可以,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宿岩答應了,一副昏君特好說話的樣子,又道:「南海外的無人荒島也不少,找幾個島,派兵去駐紮墾田也行。」

  游蕊高興不已,和他暢想起以後膠鞋氣球隨便用的場景,說了不少才睡下,晚上恍恍惚惚的,她都夢到了屬於他們大榮的日化廠,第二天起來,幹頭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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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京城一百多里外的一個交通四通八達的小鎮上,這天早晨進來一行七八個引人注目的隊伍,騎著高頭大馬,身著赤陽衛官服。

  小鎮上經常跑京城的商人比較多,看見這些赤陽衛都往邊上躲,又忍不住想跟著看看是誰家犯事了。

  柳芽巷裡第一戶人家中,齊三妮正在廚房做飯,孩子在背上背著,大門處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她愣了一愣。

  自從丈夫患了那病死後,連婆家娘家的人都不跟她來往了,更別提鄰居,什麼遠親不如近鄰,那都只是還不到關節處。

  齊三妮回到鎮上連一個照顧她月子的婆子都雇不到,好在孩子懂事,她一個人帶孩子也忙得過來。

  急忙忙過去打開大門,看到門外站著的一溜兒高高大大的赤陽衛,齊三妮說話都結巴了,「官、官爺,是是找找我嗎?」

  為首的賈方說道:「你可是齊三妮?」

  齊三妮點頭。

  賈方便從袖袋裡掏出一個金牌,舉起來說道:「奉王妃口諭,齊氏三妮有功於朝廷,特賞賜此金牌以茲嘉獎。」

  齊三妮忙道:「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賈方直接把金牌遞到她扎煞著的手中,道:「沒有錯,你快拿著吧,我們還要回去復命。」

  交了金牌,又提醒一句:「金牌後有某年某月賞賜某人的字樣,憑此可以免罪一次,但如果丟了,請立即上報當地官府。妄動金牌者,死罪。」

  這是京城的達官顯貴都心知肚明的事,但這些小老百姓就不一定了,賈方這才特意點出,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

  齊三妮趕緊跪下來叩謝,等賈方為首的赤陽衛離開後,一個鄰居立刻上前把齊三妮扶起來,看起來像親人一樣:「你剛生了孩子,這還沒出月子吧,可別在外面吹風了。」

  齊三妮看著這個以往最愛在胡同里,打雞罵狗說她家閒話的鄰居,心情十分複雜。

  鄰居們簇擁著齊三妮進了院子,看到牆角放著的一盆衣物,都說她不容易,還有人要介紹誰誰家做活兒麻利的婆子給她。

  齊三妮謝過了,說道:「我生孩子時照顧我的一個婆子每隔三天會來送一次藥,這些衣服她隨手就給我洗了。」

  說起這個,鄰居們又好奇起來,大家都知道齊三妮被她丈夫染上那種病,再加上又懷著身子,八成是要一屍兩命的,沒想到的是,她進城一趟,再回來的時候竟是好好地抱著孩子。

  「是不是那個能剖腹產的婦幼院,給你接生的?」

  因為距離京城不算遠,這一片的人都知道京城的游氏婦幼院,據說不僅能調理婦人身上的一些小症候,還能夠剖腹產,讓母子均安。

  什麼雙胎、三胎、蓮花胎,但凡是那些穩婆為難的,都能用剖腹產解決,只有一個缺點,剖腹產的人可能要用別人的血,而且還兩年內不能再要孩子。

  齊三妮點頭,她是很樂意向別人宣傳一下游氏婦幼院的名聲的,把生產時院長如何照顧她,還專門請了大夫給她的事都說了。

  一群鄰居感慨不已,都覺得游氏婦幼院既講究又有為醫者的仁心,齊三妮這樣的病人,人家完全可以不管的,因為若是讓當時在婦幼院住著的孕婦們知道了,必定會生出不小的亂子。

  然而人家不僅管了,還為其他的孕婦也考慮到了,把這齊三妮安排在了婦幼院外面。

  又有人問齊三妮:「那你這是好了?」

  旁邊的人就拉這人的袖子,心說你是不是傻,花柳病可是絕症,怎麼可能治好?要是能治好,當初染上這病的余途安也不可能絕望成那樣。

  余途安要是老老實實的,也不會一年不到就死了。

  齊三妮苦笑了下,道:「大夫說了,幫我控制一下病情,是很容易的。」

  鄰居們笑了笑,還是強忍著懼怕,跟她打聽這金牌的事。

  齊三妮心裡是有些猜測的,但她並沒有把這些都說出來的想法,只是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雖然她表示一問三不知,鄰居們卻也不敢再小瞧她,說了會兒話就都離開了,只是沒一會兒又三三兩兩的有人給她送些東西過來。

  新奇的事傳的就比較快,當天下午,下面一個小鎮上的婦人得了攝政王府賞賜的金牌,這件事就傳回京城。

  輾轉到了一個前段時間正好讓兒媳婦在婦幼院生孩子的婦人耳中,當聽到說那個婦人正是半個月前由游氏的穩婆接生的,還是個患花柳病的,她立刻虎著臉按住手臂上的菜籃子回家。

  家裡還沒滿月的小孫女哇哇哭個不停,婦人吼兒媳不會哄孩子,進去掰著孩子臉上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豆豆看了又看,對兒媳婦道:「抱著孩子,跟我去那游氏婦幼院討個公道去。」

  兒媳婦臉上也有痘,她小時候沒有出過痘,卻沒想到是在生孩子沒多久出了,要不是游院長說沒事,還給了些藥膏,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好了。

  孩子這么小,卻要跟著她一起受罪。

  對於婆婆的話,兒媳婦很是莫名其妙,問道:「娘,這好好的,討什麼公道?」

  婆婆一臉兇相,道:「知道什麼你?你前段時間生孩子的時候,她們那個接生婆給一個花柳的接生了,不知道是什麼窯子裡出來的,你這病,可說不準,我們得讓她們賠。」

  「我這是水痘,跟花柳病有什麼關係?」聽到那種病,兒媳婦心裡也是一顫悠,但也不能這麼混淆黑白啊。

  婆婆立刻罵道:「你懂什麼,快把孩子包好,跟我去那婦幼院。」

  兒媳婦坐著不動,「娘,我不能去,我還不能見風,還有孩子,這么小,跟你跑出去一趟,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死了再生,反正就是個丫頭片子,婆婆心裡這樣想,卻只道:「盧氏,你敢忤逆我?快穿好衣服跟我去。」

  兒媳婦裝作沒聽見,婆婆惱極,指著她道:「好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等著,等老三回來,我就讓她休了你。」

  趁兒媳婦不備,一把奪過還在小聲抽噎的小孫女,隨便掖了掖包被就往外跑。

  「娘?」盧氏的聲音第一次這麼尖銳,掀開被子就追,「您要幹什麼?」

  幹什麼?換錢去。

  婆婆的腳步越走越快,懷裡的小包被也被她故意顛散一角,涼風嗖嗖的往裡灌,本就哭個不停的小孩子哭得都沒個人聲了。

  婆婆一路小跑著走過,經過之處路人無不回頭,相互詢問是怎麼了?

  肉鋪子裡賣肉的鄭屠戶看見這一幕,還特地走出來,問道:「那不是馮家巷的李婆子嗎?抱的誰家孩子?」

  這話還沒問完,只見後面又跌跌撞撞跟來一個婦人,婦人頭上扎著布巾,腳下的鞋都跑丟了一隻。

  居住在這附近都認識她們的人就更好奇了,鄭屠戶的娘子和她男人一樣熱心,趕緊跑到路上扶住盧氏,問道:「你和你婆婆這是鬧什麼呢?」

  盧氏氣都喘不勻,指著前面道:「快,快攔住,她要訛婦幼院。」

  游蕊正要下班,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陣哭嚎喊屈聲,她皺著眉,快速脫下來外面的大褂,撈起掛在一旁的比甲便往外走。

  一出門,樓下大廳的聲音就更加清晰了,只聽一個婆子的聲音,罵道:「不是人啊,這家婦幼院那個院長不是人,有半個月前在這裡生孩子的嗎?你們知不知道,那院長,她竟然給一個窯子裡的得了花柳病的女人接生?」

  「瞧瞧,你們都瞧瞧,這是我那時候在她們這兒生下來的小孫女兒,一臉的豆子,她們說這是水痘?我一開始也信了,但你們誰見過這么小的孩子發水痘的?不定是把什麼髒東西給帶到我兒媳婦身上,小孩子身體弱給染上了。」

  在婆子不停抱著孩子跟圍觀眾人展示的時候,馮花周霞等人幾次阻止都被她更大聲的壓制住,還指著她們跟眾人道:「大家看看,這是心虛了她們。咱們半個月前在這兒生過孩子的,都得讓她們賠錢。」

  半個月前在這兒生的,還有兩個在住院,她們是家裡不缺錢,想在這兒調理到滿月再走的。

  聽到這婆子的話,心裡都不安起來。

  「夫人,」看到游蕊下來,馮花和周霞,以及聽到這吵鬧聲迅速從樓上跑下來的其他護士們都有了主心骨。

  游蕊看了眼包被裡臉色已經紅紫的小女娃,吩咐道:「張嫲嫲李嫲嫲,把她按住。」

  兩個身高體壯的婆子一出來,這李婆子就心裡一突,把孩子抱得更緊,色厲內荏道:「你們想幹什麼?」

  但張嫲嫲李嫲嫲兩個人豈是她一個人能抗衡的,不過兩下子,被掐住胳膊的李婆子就把孩子放開了。

  游蕊接過來孩子一看,竟是已經閉過氣去了,她趕緊解開小包被,就近放在收銀的桌子上開始急救。

  「謀殺人命了,天子腳下就沒人管管嗎?」李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腿大叫大罵。

  游蕊讓馮花接手,繼續給孩子按壓度氣,轉身走到人群中心李婆子面前,二話沒說一巴掌摑到她臉上。

  「你,」還沒來得及露出得意之色的李婆子一下子嚎起來,只是這嚎聲很快又被一個巴掌打斷了。

  「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得賠命。」游蕊冷冷說道。

  李婆子撅一下站起來,拍手對眾人道:「這是什麼婦幼院,黑心啊,害死我家小孫女兒,還讓我一個老婆子賠命,有沒有天理了。老天爺,你怎麼不降到雷,把這蛇蠍婦人給劈死啊。」

  游蕊也不跟她爭,只等她說完,才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律法自然饒不過你。」

  李婆子一下子轉過身,朝游蕊罵道:「害我孫女兒的是你,大家都看著,能讓你顛倒了黑白?你早把那花柳病給帶到我兒媳孫女兒身上了。」

  說著就低頭朝游蕊襲來。

  婦幼院雇的婆子們立刻湧上來,把李婆子擋在外面,這人一跤跌倒,又在那兒喊「老天爺開開眼吧,她們這是店大欺客啊。」

  周圍那些人和李婆子此時的身份是等同的,看到婦幼院這麼對待產婦家屬,心裡都不多舒服。

  游蕊卻沒有時間管影響好不好的,轉身又接手過來對小嬰兒的急救,大約兩分鐘過去,小嬰兒才弱弱地哭出一聲來。

  剛才已經過來的盧氏這才撲過來,伸手要抱孩子,游蕊對她道:「孩子還很危險,先在這裡住下吧。」

  盧氏噗通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頭。

  被一群婆子擋著不能近前的李婆子馬上罵兒媳婦:「你個賤種,還敢把孩子放在這兒?這就是一家黑館子,孩子都被她們害成什麼樣兒了?趕明兒,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馬圓」,游蕊喊了一聲,說道:「去京兆府,我要告這個婆子誹謗、故意陷害。」

  馬圓大聲答應一聲是,擠開人群就往外跑。

  李婆子心裡發虛,卻還在嘴硬,「叫來官府的人正好,我也有狀子要告。」

  邊上的人看到現在,也無法跟李婆子感同身受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婆子就是找事兒故意來訛人的。

  不過,她們雖然不會故意訛人,但是這婦幼院接診窯子裡有花柳病的女人,她們也覺得很硌應。

  當即就有人說話道:「院長,這婆子鬧這一場固然不應該,但是你們是不是也不應該接花柳病的婦人?」

  「這誰家不是一大家子,萬一有個什麼萬一,可是要命的。」這人穿著講究,像是不缺吃喝的中產家庭。

  游蕊看了這婦人一眼,有些印象,好像是京畿地區的一個小地主人家的主婦,據說很賢惠,因為七年無子,便給丈夫選了幾個好生養的妾。

  在這裡,就是陪一個即將生產的妾室,那妾室是個蓮花胎,也就是胎兒腳朝下,難產的機率很大,婦幼院這邊已經做好了手術準備。

  而游蕊之所以對她有些印象,也是因為之前查房時,看得出來她對那個妾室是真的關心,並不是佯裝正室的大度。

  游蕊又看向都目光灼灼看著她的人們,說道:「花柳病並不會在正常的接觸中傳播,況且我外公是在這方面有鑽研的大夫,配了藥水,不會讓任何病氣帶在身上,你們儘管放心。我還要說明一聲,之前那個女子,並不是什麼窯子裡的,只是一個丈夫不檢點的可憐婦人而已。」

  「而且,如果有風塵女子過來求醫,我也不會拒之門外,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我希望大家能明白這一點。」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鼓掌笑道:「游院長果真是有大志氣的,今天我就聽到好些人喊您大夫,現在看來,您這是要把上不得台面的穩婆地位給抬到大夫一樣高啊。」

  見大家都看她,陳若蘭無辜地解釋道:「不是嗎?游院長剛才那口氣,也只有真正治病救人的大夫才說得起啊。」

  她今天是來看望表妹的,既然表妹還好好的,她就要把姐妹關係給維持好,卻沒想到不僅伏低做小一天,沒得到表妹半個好臉色不說,還要看她那兩個養得白白胖胖的兒子。

  如果不是這個多事的什麼游院長,她現在就是兩個孩子現成的娘,能順理成章地嫁給張冀,還能得到姨母全心全意的愛護和感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姨母和表妹都和她隔了一層。

  因此即便心知肚明游蕊的身份,陳若蘭這時候也沒忍住故意拿言語羞辱對方。

  然而她這話,游蕊一點都不介意,對穩婆的鄙視,是時代的原因,並不是穩婆這個行業本身的問題。

  聽在其他人耳中,這女子的話卻有些刻薄,畢竟能在這裡的,不是本身是產婦,就是家裡的媳婦、女兒即將要生的。

  她們還真不覺得能讓自家人母子平安的游院長不是大夫。

  沒人附和陳若蘭的話,剛才說話的那位夫人猛地一拍手,哎呀一聲,指著門口道:「那婆子是不是要跑?快攔住,她這鬧了一通,差點把自己的孫女兒都害死了,不能讓她走啊。」

  於是一擁堆,好些人跑出來追那李婆子。

  游蕊向那夫人道了聲謝。

  婦人擺手道:「我娘家姓洛,您叫我一聲洛大姐就成。」

  游蕊笑了笑,沒想到這位看著挺講究的,為人倒挺隨和,「洛大姐,剛才多謝你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這算什麼,你別怪我剛才說那些話給你搗亂便好了,」洛大姐說得很是大方,「不過不打不相識,咱們以後可算是朋友了吧。」

  游蕊點頭,這時候馬圓已經和府衙的差役一起回來了,她便過去那邊說話。

  洛大姐看著游蕊的背影,眼中都是讚賞之色。

  周霞想到無意間撞見的這位洛大姐和她家那位妾室,私下裡相處時的親密,覺得一定得提醒自家夫人注意著和這位洛大姐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