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學習

  家門一開,就有一條白影撲了出來,是已經快要一歲的小白,它跟個小狗崽似的吐著舌頭,因為宿岩的及時一擋沒有撲倒游蕊身上,便只在他們周圍轉了兩圈,然後頭一甩,帶著他們往後院的方向去。閱讀

  小白父子倆都是山林中的生物,它們身上的野性是即便再聰明再和人類生活多久,都不會被磨滅的,當初在王府的人造山林里,這倆只待到入春就回來了。

  卻沒想到這些天它們還會來這邊的家中居住。

  游蕊和宿岩跟著小白一路來到後院,就見青石板不那麼規則的擺放著一些靈芝、人參之類的藥材。

  小白腦袋抵著游蕊,見她看自己,便驕傲地嗷一聲,好像是一個討誇獎的小孩子。

  游蕊摸了摸它的腦袋,問道:「小白,這都是你帶回來的?」

  這裡的氣候偏暖,怎麼會有人參呢?

  小白又嗷了一嗓子,嘴巴是朝著西北的方向張開的,游蕊疑惑道:「難道是從西北的高山上帶來的?」

  這座山綿延很長,但也沒有真正到大西北的地步,而且人家人參都是在東北生長的最多。

  宿岩想了想,跟游蕊道:「那邊的山頂常年積雪不化,山腳土壤肥沃,密林匝匝,長出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稀奇。」

  游蕊蹲下來揉著小白的腦袋,又抱了抱,笑道:「謝謝你了小白。」

  小白到底是因為跟著人類待的時間長了,會采一些人類喜歡的東西帶來,像它爸爸,除了當初給弄過幾枝山下不好買的鮮桂花,平日裡什麼都不帶,就是它的獵物,也得先讓人家爺倆吃夠了再考慮讓他們切下來一些。

  後來是覺得自家給分割好的肉塊更方便它們進食,才允許他們提前分割好拿走一塊的。

  可能在山林之王大白那兒,肯分給他們它親自捕來的獵物,就已經是認可他們作為家人的意思了。

  這人參,小白在王府居住的時候見過,還是西南雪區的州省獻上來的那次。一共進上來六盒,都是品質極好的紅皮人參,游蕊拿了一盒到婦幼院備用,剩下的都讓人給老爺子送了過去。

  東北州省每年也會獻當地的特產,人參、貂皮、鹿茸之類的,不過時間會晚一些,他們上的人參多是紫參,和西南那生長在高山林中的紅皮參相比還要遜色一點。

  宿岩說外公那兒也用不了多少,往年獻的都還在庫房堆著,當時游蕊便帶著一大家子都去庫房查看。

  藥材類的都是專門保管在保鮮效果不錯的金絲楠木盒子裡的,但就算這樣好的保存手段,一些珍貴藥材也都因為放得時間太長失去了功效。

  最後扔出去不少,把游蕊心疼得不行。

  宿岩當時還安慰她,每年都有新鮮的,不可惜。

  游蕊只是心疼浪費,聽到這話差點把宿岩捶一頓。

  那時候小白大白是在跟前的,這小傢伙不會也覺得她是想要人參才心疼得跺腳吧。

  游蕊看著小白忽靈靈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又揉了揉,這一會兒也不見大白,問道:「你爹呢?」

  小白向外面嗷一嗓子,它沒有發音功能,想表達什麼只能靠長短高低不一的嗷來表示。

  游蕊問:「還在山裡。」

  小白低低的嗷一聲,這就是游蕊說得對的意思。

  宿岩道:「你和它聊著,我去把咱們的床鋪整理一下。」

  游蕊正在揉著小白圓溜溜的耳朵玩,聽到這句話,差點嗆住,宿岩拍了拍她的發頂,又拍了拍小白虎,轉身向屋裡去了。

  等宿岩進到房間,小白便咬著游蕊的袖口,爪子一抬,打開它們父子經常進出的那道門,拉著游蕊來到外面,直接來到一個半人高的坑邊。

  月色撒下來,只見這半人高的寬敞坑底,不僅有兩隻翅膀受傷的雞,還有幾隻兔子,幾隻小小的竹鼠,本來安靜的小動物們,看到上面出現的白虎腦袋,一瞬間都嚇得瑟瑟地擠在一起。

  游蕊好笑地看看這些小動物,再看看小白,問道:「這是小白養的?」

  小白原地跳躍了兩下,眼睛亮亮地看著游蕊,都是跟你學的。

  雖然虎爸爸告訴過它,它的媽媽是一隻白色的母虎,但是在它心裡,這個人身上帶著媽媽的氣息。

  在小白早已模糊的記憶里,那種香甜的奶香味和眼前這個人都是一起出現的。

  所以它在跟著老爸學習捕獵的時候,還會自覺地跟這個人學習其他的東西。

  比如,它現在就知道,要是被其他動物咬傷了,嚼什麼樣的葉子蓋在傷口上會好的快,只是它的爪子不好使,做起來常常會很麻煩。

  游蕊並不知道小白的苦惱,對於小白的寵物們,她只能默默表示幾分同情。

  在外面跟著小白看了好幾個它的小基地,宿岩就尋了過來。

  此時游蕊和小白已經從側面轉到了前面,天心半月的月亮很亮,她看到宿岩所站的位置,和第一天遇見他時的那個位置幾乎一樣。

  游蕊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向他伸出手來。

  宿岩的大手接住了她的小手,兩人便手牽著手往家門口走去。

  被忽略的小白,一歪舌頭,扭頭四蹄輕盈地走側門回家。

  這邊房間的布置,還有他們當初成親時貼上去的喜字,床雖然跟王府的不能比,卻是他們兩人第一次交付彼此身心的婚床。

  好久不睡婚床,再一回來,游蕊挺有感覺的,尤其是看到宿岩解扣脫衣的時候,就想起第一天自己那種忐忑的心情。

  游蕊上前撲了一步,抱住宿岩,仰頭看著他。

  宿岩眼裡都是笑意,聲音略帶著幾分沙啞,問道:「想要了?」

  身周的空氣好像一下子都變得粘稠甜蜜起來,游蕊沒說話,踮腳在他喉結上吻了一下,宿岩的呼吸驀然沉重好幾個度。

  「小黏人,」低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宿岩略一彎腰就把游蕊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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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趙陽家有幾十米遠的街口,游蕊手裡拿著一個包袱,裡面裝的都是趙陽媳婦這段時間織好又剪好纏起來的一圈圈紗布。

  她現在做這個已經很熟練了,每個月都能給游蕊提供一大包袱,往常都是讓游橋去京城送辣片的時候捎過去,今天聽說游蕊和她丈夫回來了,這陽嫂子便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提著包袱要給游蕊送去。

  游蕊正好是去給大伯家送點東西,回來的時候兩邊在路上就遇見了。

  只是還沒說兩句話,趙石家的就從家裡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吼大兒媳婦,「都中午了,你還在外面跟人閒嘮嗑?人家嫁的男人有本事,有那個時間嘮閒嗑,你有嗎?」

  游蕊對這個趙石家的可謂印象深刻,不想陽嫂子回去被婆婆難為,說了聲轉身就走了。

  剛走幾步,就聽那人在後面呸了聲,罵道:「不下蛋的老母雞,明兒個就宰了你吃肉。」

  游蕊停下來,趙陽媳婦抱著女兒,已經說了:「娘,你有氣就沖我撒,別在那兒指桑罵槐。」

  「能掙幾個錢不是你了?」趙石家的瞪著兒媳婦大罵,「我罵罵雞也得罪你?老實點回家去。」

  現在趙陽媳婦一天就能掙十幾文,不用出門一個月就是三四百文錢,不多卻也實在不少了,趙石家的再也沒提過休掉她的話,可還是看游蕊不順眼。

  游蕊雇大兒媳婦做工卻不叫她,要不然能讓她為難的想休卻又捨不得休掉大兒媳婦。

  游蕊可不知道她這腦迴路,但想了想,看在陽嫂子的面子上,沒有跟趙石家的掰扯,再說真要掰扯起來,人家一句罵的是家裡的老母雞,你著急應成什麼?

  一下子就能噎得自己沒話說。

  趙石家的見游蕊果然不敢跟她吵,得意的撇了撇嘴,又道:「這女人啊,要是不會生孩子,就得認命,早早地給男人再找個小的,好好伺候著,以後說不定還能有一碗飯吃。」

  游蕊聽得想吐,然後就看見向這邊走來的宿岩,問道:「你怎麼來了?」

  宿岩也聽到了那些話,看過去一眼,倚著門正說得起勁的婦人立刻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樣。

  「來看看,怎麼送一點東西這麼長時間還不回去。」說著接過來游蕊手上的包袱,語氣淡淡道:「原來是遇到瘋狗了。」

  游蕊笑了笑,道:「你跟這樣的人生氣,跌份兒。好啦,我都不生氣,你就不要拉著臉了。」

  宿岩的臉色平和一些,說道:「這些人,真是太閒了。」

  游蕊牽住他的手,不過在村里走沒一會兒就會遇到個人,不是該叫大娘就是該叫大爺的,大爺還好,看見兩個年輕夫妻牽著手不會說什麼,要是大娘就是好一通打趣,還有看不慣會教育游蕊兩句的。

  因此到家的時候,宿岩臉上的神色還是不那麼好看。

  宿岩對游蕊道:「吃過午飯就回去吧。」

  村里人的一些閒話的確沒有什麼傷害,但聽多了總歸不好。

  以後他不準備帶蕊兒回娘家了,這邊要是想女兒,就遞上牌子到府里見去。

  游蕊其實也沒什麼要和游家人說的,大哥那裡也提醒過他多注意和大嫂交流,中午回去就回去吧。

  聽到他們中午便要回去,游母就開始收拾給游蕊帶的東西,什麼蘿蔔、白菜、宰殺好的小公雞,還有趁空讓游大哥捆起來的柴,三裝兩裝的,很大的一輛車就被裝了個半滿。

  午飯後,游大哥便去大伯家叫了奶奶。

  馬車還沒出村,一個騎著驢子快奔而來的小廝在村口滾了下來,向著在村口送奶奶回去的大伯就跑了過去,急道:「老太爺,我們家大奶奶叫趕緊的去縣城,二小姐早產,怕是要不成了,叫你們趕緊去見最後一面。」

  游大伯沒什麼反應,對小廝道:「我沒有什麼二女兒。」

  這時,前面的馬車卻是停了下來,游老太太探身出來,對那小廝道:「你在前面帶路吧,我跟去看看。」

  小廝是何家明家的,也見過這位老奶奶,當下重新騎上了驢子,在前面帶路。

  游父也在村口,見此說道:「大哥坐上車去看看吧。」

  游大伯搖了搖頭,轉身就回去了。

  游父倒是趕緊上前幾步,追上馬車,跟游蕊說道:「你和女婿在外面等著你們奶奶就是,不要去那何家。」

  游蕊說道:「我知道了,爹,你回家去吧。」

  到縣城後,游老太太都沒讓馬車趕到何家門口,還有很遠的時候就下來,坐上前面小廝的驢子,讓小廝牽著去了何家。

  游蕊想了下,年初二她回娘家的時候,游葵還沒顯懷,按照最大的月份算,現在她也才八個月,孩子就算生下來,恐怕也會有什麼生理缺陷。

  不過她並不打算管游葵的事。

  就這麼等著的時候,游菜懷裡抱著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過來了,在外面喊了游蕊一聲。

  游蕊讓宿岩在車上待著,自己下來了,在路邊撿個茶攤坐了下來,見那小男孩一直盯著自己看,便逗了逗他,也就看見游菜抱著孩子的手比以前粗糙很多。

  游菜兩隻手交疊著蓋了下,卻是沒有遮掩,說道:「何舉人被捋了功名之後,頹廢了一陣,又想著去經商,你那姐夫以前就不是個老實人,這次更是事事打馬前卒,把家裡他爺爺他爹兩輩人的積攢都賠個精光。前段時間想販玻璃瓶去南方賣,說多能賺錢,連那雜貨鋪都兌了出去。」

  游蕊只是聽著,沒什麼好說的。

  游菜苦笑了下,「葵兒也不是個惜福的,早先何舉人惱了她,要趕出去,還是何夫人留下的她,說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走,她卻擔心以後何夫人會拿著這個孩子牽制她,一直要想法子墮了好趁年輕另尋出路。如今只怕命都要折騰沒了。」

  「以前,我總想著人有錢就行,別管這錢咋弄來的。他爹總想歪點子,我還覺得他從明活泛,現在想想,虧良心的事還是不能做。」

  游蕊還是不知道,她跟自己說這些有什麼打算。

  游菜看了看游蕊的臉色,這才開口道:「我聽說,你男人在京里有些門路,是在衙門裡辦事的?」

  游蕊嫁個山里漢而山里漢在京城還有兩處院子,還在衙門裡辦事這些話,十里八村都知道,也不僅得力於游母的宣傳,還在於這件事本身便帶有的話題性。

  頭幾年打過宿岩主意,想把自家姑娘嫁給他的好幾戶人家現在都悔的跌腳。

  宿岩早年給他自己塑造的身份,一個會打獵又無父無母的獵戶,那也是個潛力股,到哪兒都不缺聰明人,看得出有「溪田」這樣女婿的好處。

  特別是那種有女兒沒有兒子的人家,「溪田」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女婿人選。

  只是不管是月牙村的,還是鄰村的,人家有意跟他結親,他理會都不曾理會,時間一長沒人上來碰灰,才好像宿岩是個娶不上媳婦的。

  而到了現在呢,知道宿岩其實在京城也有家業,當年那些結親不成多多少少在後面說了些壞話的人,卻都集體忘了這點,直說自家錯過了好親事。

  游蕊這個「撿便宜」的,也廣為眾當初有可能和「溪田」成親的女人所羨慕。

  因為這些,他們倆現在大小在月牙村那一片還算是對名人。

  現下游菜這麼問,游蕊也不覺得奇怪,只靜待她的下文。

  游菜見她始終不接話,便硬著頭皮繼續道:「過年那會兒,也是葵兒猖狂了,但她就是那樣的性子,其實沒什麼壞心。蕊兒,你別記恨她。」

  游蕊笑了笑,反正要是宿岩只是個普通的獵戶,他們家的辣片生意肯定會轉移到游葵手中的,若那樣也不知這位堂姐又該怎麼樣說話了。

  「不是她沒有壞心,而是我夫君的身份讓何家碰不起而已。」

  游菜看向游蕊,神情間滿是驚訝,他們都只是猜疑,何舉人功名被奪是因為他睡的女人太多,不知中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沒想到,原因卻是在這兒。

  蕊兒嫁的這個男人真的這麼了不起,一個舉人的功名,他都能插上手?

  心中驚疑不定,游菜說道:「有我爹在,不會讓葵兒那樣做的。」

  這時她懷裡的孩子啊啊了兩聲,游蕊說道:「小寶寶是不是餓了,菜兒姐,你帶他回去吃點東西吧,小孩兒可不能挨餓。」

  游菜換了個姿勢抱孩子,拿起碟子裡的一塊糕餅餵他,對游蕊道:「蕊兒,不管怎麼樣,咱們都是一個家門裡走出來的姑娘,葵兒要是能挺過這關,能不能求你在那衙門裡,隨便尋一個,續弦的就行,咱們好歹讓葵兒有個家。」

  游蕊以前覺得這個堂姐冷血,沒想到她今天說這麼多,竟然都是為了游葵。

  不過游蕊還是搖了搖頭,游葵那樣的人,她可不敢幫,只怕等她緩過氣來,最先要咬的就是自己。

  「他衙門裡的事,我從來都不知道」,游蕊說道,「再說以游葵還是何家的妾,便是以後把文書拿回來,城裡但凡體面的人家,都不會娶一個曾經做過妾的女子為妻,就算是續弦,恐怕也要擔心她教不好人家孩子呢。」

  游菜的臉色終於難看下來,低聲道:「別人這樣說也就罷了,咱們自家姐妹,葵兒什麼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以前游蕊沒變好那會兒,比葵兒還不懂事呢。

  但游菜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

  游蕊道:「不要提自家,我們家還收著游葵和大伯斷絕關係的文書呢。」

  游菜懷裡的孩子突然哇哇哭起來,原來是她不自覺間掐痛了孩子的小胳膊。

  游蕊看了那孩子一眼,起身付過茶點錢就去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