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夢魘

  顧空詞緩緩蹲下身子,看著一條條蜈蚣和蛇蟻在地上扭曲掙扎,驀地伸手死死捏住那條正在吞吃蜈蚣的蛇的七寸,那條蛇拼命蜷曲著想要逃離,可越掙扎,他就收的越緊。

  殷紅的血液從手腕處蜿蜒而下,血腥味四散開來,蠍子聞到毒液的氣味紛紛向一旁躲避。

  他起身用手帕隨意擦了擦手掌,起身將斷氣的蛇丟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血液順著石板在地上蔓延開來,顧空詞一身白衣如雪,髮帶在風中狂舞著,妖冶又瘋狂。

  他嘖了一聲,越過遍地屍體,朝房中走去。

  顧空詞剛走進房門就見屋內亮起微弱的光芒,他蹙起眉頭,將門推開。

  猝不及防對上小姑娘清泠泠的雙眸,眼中還泛著紅,看樣子剛哭過。

  顧空詞怔了怔,「你怎麼在這?」

  「嗚嗚嗚,顧空詞我害怕。」關雎面對來人的詢問一下撲進他的懷中,眼底的淚再也收不住流了下來。

  「你不知道,剛剛好多的蛇,還有老鼠進了房間,還,還爬上了床。」

  「我最怕的就是蛇!」

  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袍,溫熱的體溫隨著說話時吐出的熱氣一點一點過渡到他身上。

  顧空詞渾身僵硬,兩隻手無措的放在空中,小姑娘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哭得他心煩。

  這小騙子真會演戲。

  最後,他還是抬手僵硬地拍了拍少女瘦弱的背脊,「別怕,我已喚若谷他們去處理了。」

  關雎抽抽噎噎地從他的懷中退出來,一雙眼睛被淚水洗過,亮晶晶的。

  顧空詞瞧她恢復了正常模樣,冷冷的出聲:「別亂跑,出事了我可擔不起。」

  關雎聞言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嘿嘿,我知道你一定會護著我的。」

  他知這小騙子慣會戲弄人心,一直在演戲,這會也不打算放過她,「關雎。」

  「嗯?」顧空詞很少喚關雎大名,她不由一愣。

  「別裝了,你這拙劣的演技連這地上的蛇蟻聽了都覺得可笑。」顧空詞進屋將蠟燭點亮,此刻關雎才發現他的手心通紅一片,好像是血。

  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關雎忍住想吐的衝動,強忍著開口,「我是來幫你的。」

  顧空詞低頭輕笑了聲,他走至關雎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關雎直直盯著他的雙眼,一臉真誠。冰涼的手指觸上她的肌膚,下巴被輕輕挑起。

  關雎感受到涼意不自覺瑟縮了下,血腥味鑽了進鼻腔。

  「你拿什麼幫我?你這毫無用處的關家大小姐的頭銜麼?」字字珠璣,滿口涼薄。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你當真,還是原來的關,雎?」顧空詞步步緊逼,將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

  關雎一瞬間通體冰寒,臉上血色褪盡,指尖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勾起唇角,眼底充斥著瘋狂的笑意,宛如地獄中的惡魔。

  真是個瘋子。

  她偏過頭,努力壓制住顫抖的聲線,「顧大人說什麼呢,我只是怕蛇,想來大人這避一避罷了!」

  關雎假裝生氣,乾脆轉過身不去看顧空詞。

  等了半天也沒見他的回音,她往身後瞄了一眼卻看見顧空詞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上睡著了。

  關雎躡手躡腳坐到他旁邊。

  睡著了的顧空詞容色溫和,比白日不知乖順了多少,眼睫長長的,在忽明忽滅的燭光下輕顫著。

  關雎趴在桌上細細數著他的睫毛數量。

  許是小騙子構不成威脅,顧空詞頭腦昏沉,卸下力氣昏睡過去。

  寒涼的雪花落在少年的掌心,他貪婪的仰頭張嘴接著。

  他在暗無天日的龍元國地牢中待了整整三年,宮女每日都只會施捨他一點剩飯剩菜,他飢一頓飽一頓的活了下來。

  後來他被龍元國君主送進大夏國境內成了當朝丞相顧青嵐最不受寵的養子,顧青嵐派人教他功法和用毒之道,可除此之外其他的並不關心。

  府中丫鬟只當他不受寵,暗地裡肆意欺凌,剋扣飯菜。

  他心中不甘,大雪紛飛的日子中他逃出了顧府,他好餓好餓,渾身上下冰冷至極,看著香氣四溢的糕點鋪子他饞得直流口水。

  可憐的自尊心讓他咬牙撐著不去偷竊,可長鞭卻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群王公貴族的孩子笑的張揚,他們將他捉到馬場。

  「呦,這不是顧少爺嘛,看著混的不怎麼樣啊,顧丞相真是瞎了眼才會收養你這麼個雜種!」

  嘲弄的話語從四面八方傳來,他雙手撐著地面不讓膝蓋軟倒在地。

  待長鞭再次揮向他時,顧空詞忍不住反身將長鞭一甩,那衣著華麗的小胖子當即摔了個趔趄。

  見顧空詞竟還敢反抗自己,對方暴跳如雷,狠狠將鞭子一下又一下甩在少年的脊背,「叫你反抗!叫你反抗!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小爺的厲害,諒你也不敢告狀!」

  最後對方打累了,拍拍衣袖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年少的顧空詞拖著滿身傷痕,辨不清方向,只借著月光一深一淺漫無目的朝前方走去,卻不小心誤入了圍獵場。

  冰天雪地里,少年為了活下去,將刺骨的冰雪捂化成水咽了下去,用布滿凍瘡的手殺死了獵物,過了整整三日,他見到了一雙溫柔眸。

  輕言細語在他耳邊響起,少女嘴邊的笑意溫暖又明媚。

  他見到她將精緻的糕點捧到她面前,正是白日他在店鋪櫃檯上見到的那種。

  那是他唯一的救贖。

  關雎見顧空詞喃喃自語,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伸手探了探。

  額上傳來炙熱,溫度高得驚人。

  「壞了!」

  他發燒了。

  「顧空詞,顧空詞你醒醒!」

  「阿姐……阿姐?」顧空詞陷在夢魘中,耳畔有人在不停的喚著他的名字,恍恍惚惚,如墜迷霧。

  關雎正準備扛起他去尋醫,兩顆紅痣映入眼帘。她仔細一看,原來是被蛇咬的。

  傷口沒有發黑,也不知有沒有毒。

  蠟燭燃盡,一片黑暗中,關雎將浸了涼水的毛巾搭在了他的前額,雙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顧空詞這一覺睡得昏沉,睜開雙眼時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半夢半醒間,顧空詞看著眼前影影綽綽的身影。少女正費勁的點著蠟燭。

  喉中沙啞,他費力開口,「阿姐你來了麼,阿姐——」

  關雎點燈的動作一頓,擦了擦乾澀的眼睛,欣喜的朝床榻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