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了十來分鐘，李唐眼看老爸遲遲未歸，有些著急，「去匯報什麼工作，這麼久？」
「前段時間我們地質所向省級地勘基金申報了一個普查的項目，上頭沒批准，所以劉總工把你爸叫過去，大概是探討失敗的原因。」
潘月星談起工作，長嘆一口氣，「現在工作不好做，沒項目，整個隊的人都在辦公室里坐著，每個月就兩三百基本工資，養一家人可就太難了。單位不少人已經重操舊業，去蹬三輪補貼家用去了。」
地質隊在前些年經濟狀況更加嚴重，大部分人在保留事業編制的情況下，都各自去討生活，有的去賣豬肉，有的去蹬三輪，有的去種地。
這兩年情況稍微好點，偶爾還能接到上級給點任務，有一些項目，所以單位又把所有的職工給喊了回來。
不過工作還是不正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李唐等得時間有點長，於是問道：「在哪裡匯報，我過去看看。」
「你上樓，出了樓梯右拐第一間就是劉總工辦公室。」
「好的。」
李唐順著樓梯，走到二樓，右拐就看到一間辦公室開著門，裡面傳出來說話的聲音，聲音還挺大。
「……低級的錯誤，下面的人犯了，是因為他們年輕，粗心大意！我們作為領導，審核的時候也不用心，沒有及時糾正錯誤，把立項申請交上去，上面領導檢查一看，哎，技術挺好，但是居然出現了錯別字的低級錯誤，這個地質隊伍工作不用心，把錢交給他們去做項目，實在不放心。其他單位也申請了差不多的項目，拿給他們做吧。你看，領導決定把項目拿給誰來做，往往都是通過一些小細節來決定的！」
「老李啊，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你是我的長輩，但是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犯這種錯誤？」
「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就失去一個項目，讓我多麼痛心！」
「要是這樣，我以後怎麼放心讓你來負責項目？」
「我跟隊長最近跑上跑下，到處找項目，你們做技術還不用心一點，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裡面始終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李唐沒聽到父親的聲音，假裝路過，朝大開的辦公室門裡面看了一眼。
辦公室裡面有兩個人，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顯然正是剛才一直喋喋不休的人。
另外一個人背對著辦公室門，垂手站立，穿著深藍色工裝，腳踩解放鞋，一動不動。
這個架勢，顯然是一個在訓話，另一個在挨訓。
這種事情，在單位中很常見。
可是，李唐很心痛。
心痛的是，自己的父親四十多歲的人了，被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領導無情的訓斥。
嘚嘚！
他直接伸手敲打門板，「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裡面坐著的人，正是一零一地質隊的劉一峰總工程師，抬頭看到門口敲門的人，有些眼熟，「你是李唐？」
「我是，我來找我爸。」李唐面無表情。
在模糊的記憶中，對於劉一峰，其實是有一些印象的。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位劉總工程師，後來因為挪用項目資金，被處理了。
聽到聲音，李在強轉過頭，看到李唐的時候，絲毫沒有沮喪的表情，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你怎麼來了？你到下面辦公室等會兒，我跟劉總正在談工作。」
「我找你有急事！」李唐話中隱隱有怒氣和怨氣。
李在強轉過頭，對劉一峰苦笑道：「劉總，你看……」
「老李呀，我批評你這麼多，還是替你著想！你想想你多大年紀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進步，主要還是思想上鬆懈了！」
劉一峰在李唐在場的情況下，還是絲毫不留情面，「既然你兒子來了，你就更應該給你兒子做好榜樣作用！你去吧，工作的事情千萬也不能落下。」
「好的，劉總。」
李在強點了一下頭，轉身出門，拉著李唐的手走到樓下的辦公室。
「李所，去這麼久？」潘月星看到去這麼久，就猜到了一些過程，壓低聲音問道：「劉一峰是不是又像瘋狗一樣亂咬人？那傢伙什麼事情都怪別人，我都不知道被罵了多少次，純粹就是拿我們當出氣筒。」
「還好了，畢竟別人是領導，要操心的事情比較多，脾氣不好也正常。」
李在強倒是比較寬心，似乎也是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已經習慣了，並不放在心上，「這是我兒子李唐，以前小時候經常到項目上來跟我一起，你們還記得吧？」
「記得！」潘月星哈哈一笑，「剛才你在挨罵的時候，我跟李唐已經聊了很久了。」
李在強看了一眼手錶，還沒到下班時間，便示意李唐坐在靠牆的木製沙發上，「你先坐一會，下班了我跟你一起回家。」
李唐還在為剛才父親被人訓話所生氣，縱然是經歷豐富，自己也經歷過這樣的狀況，可是看著父親被人這樣訓斥，還是難以心平氣和。
「什麼事情，他把你罵得這麼狠？」
「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在強也有些感覺丟臉，在兒子面前出糗，看到李唐一臉不高興，解釋道：「最近單位申請地勘基金項目，三十萬的項目，上頭沒批准，領導著急上火。領導訓話而已，又沒掉層皮或者少塊肉。」
「你犯錯，所以導致項目沒有申請下來？」李唐追問。
「不可能。」李在強直搖頭，對於自己的工作還是很認真也很在意，「我不可能像劉一峰剛才罵的那樣犯低級錯誤，項目沒批下來，跟我們這些技術員關係不大。當然了，至於領導為什麼沒批准我們單位的項目，那我就不知道領導的想法了。」
「劉一峰就是狗急跳牆，亂咬人。」潘月星在一旁小聲嘀咕。
他們似乎都已經對劉一峰這個人的脾性了解非常透徹，也是恨透了這樣的領導。
「他是領導，項目申請失敗，責任在領導，他只不過是想把責任推脫到下面的人。」談起領導，廖文陽也是同仇敵愾，開口說話。
「你們別這麼大怨氣，心平氣和，做好自己的工作。」
李在強提醒了一句，然後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於是站了起來，招呼李唐一起下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