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李威的報告就屬於那種報喜不報憂的報告，這種報告放在政府工作或者公關對外宣傳稿里倒是很合適，可是放在公司內部工作報告裡，就屬於揣著明白裝糊塗，欺上瞞下！
不過此時，包括馬總在內的高管們，根本沒有心思追究李威的責任，他們更關心的，還是鄒孟睿所說的來往存在的問題。
「數據怎麼會這麼差，發消息的人連總用戶的三十分之一都不到，難道裡邊都是假帳號？」一位高管責問道。
鄒孟睿看了眼呆愣在那裡的李威，開口解釋道：「這倒不是，根據我們的研究分析，主要問題還是出現在產品上。
一款軟體的發展壯大有一個過程，尤其是熟人社交軟體，用戶整個社交關係鏈的建立，是一個複雜而又漫長的過程。
就算我們能通過活動和補貼等方式把某些用戶從微信，QQ等社交軟體上吸引過來，但倘若他的大部分社交關係，大部分好友還留在這些軟體上，他必然不可能放棄這些社交軟體。
而這又牽扯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倘若我註冊了來往，我的好友沒註冊來往，那我就沒辦法在來往上給好友發消息，而就算這個時候我邀請好友註冊了來往，又可能出現好友的好友沒有註冊來往，他又沒辦法給他的好友發消息。
不管是QQ還是微信，平均每個用戶的好友數量都不下數十個，想要讓他們都註冊來往，不亞於遷移這兩款軟體上數億用戶的整個關係網，這在我看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這句話由來往項目組的副負責人說出來，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高管們一片寂靜，過了片刻，才有高管問道：
「照你這麼說，只要有現成的社交軟體存在，新的社交軟體就別想發展起來，可是微信是怎麼做起來的，在它之前難道QQ的關係網還不夠龐大和穩固？在它之後，陌陌又是怎麼做起來的，陌陌誕生的時候，更是有了QQ和微信兩款社交軟體！」
鄒孟睿看了眼這位上了年紀的高管，雖然阿里的核心業務是電商，但是這位高管連社交軟體行業的基本常識都不知道，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不過他還是耐心的解釋道：
「陌陌和QQ，微信，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社交方向，陌陌的產品核心是陌生人社交，而QQ和微信都是熟人社交，陌陌能發展起來，走的是差異化競爭和細分社交服務。」
「那微信呢？既然微信跟QQ都是熟人社交，憑什麼微信就能搶走QQ的用戶，我們就搶不走微信的用戶？」這位高管繼續追問道。
「這個就涉及到產品定位和時機的問題了，微信的發展，抓住了移動網際網路普及的機遇，微信是一款純粹為移動端智慧型手機設計的社交軟體，而QQ，他的很多產品功能都是為電腦設計的。
在微信誕生之前，沒人會覺得一款社交軟體應該實時在線，拋棄QQ那種上線下線離線的登錄模式，也沒人會想到，手機通訊錄和QQ好友列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社交關係網，QQ發展的早期，幾乎都是年輕人和時髦的成年人在用，80，90後用戶占到了QQ用戶的90%以上。
而微信，他的產品定位是所有的智慧型手機用戶，微信追求的，是以最簡單的方式連接每一個智慧型手機用戶，不管年輕人還是成年人甚至老年人，微信都能滿足他們的基本社交需求。
再加上微信後來推出語音聊天，視頻聊天，行動支付等一項項領先於QQ和其他社交軟體的重量級功能，用戶已經對微信形成了社交依賴，把微信當成他們的社交途徑之一。
想要打破這種社交依賴，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鄒孟睿雖然解釋的詳細，但是並沒有堵住這位高管的責難：
「現在跟我們說難，早幹嘛去了？當初立項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之前內測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現在幾十個億砸進去了，你跟我說難，跟我說幾乎不可能完成？」
這位高管的責問，引起了許多高管的點頭贊同，是啊，早幹嘛去了，現在幾十個億砸進去了，你又跟我們說不行？
鄒孟睿內心苦楚萬分，他扭頭看了眼李威，又悄悄看了眼馬總，心想這事兒我說了也不算啊，老闆要做，我能不做嗎？
鄒孟睿只能無奈的解釋道：「來往立項的時候，我們從產品定位上，綜合考慮了微信，QQ，微博等市面上幾款主流的社交軟體，把他們每款軟體的主要特點和優勢都加到了來往裡，原本我們預估這樣的產品會對用戶形成一定的吸引力，但我們還是低估了用戶的社交慣性。
在來往沒有差別於其他軟體特別明顯並且重要功能的情況下，恐怕我們很難把用戶留在來往上，如果來往早兩年上線或許還有一定的競爭優勢，但是現在，就算砸很多錢和資源，也很難達到理想的效果。」
高管們對於鄒孟睿的語氣很是不喜，什麼叫做早兩年上線，你咋不說早二十年上線，那個時候連騰訊都沒有，你要做個社交軟體，全世界的市場都是你的！
部分高管，對於鄒孟睿的語氣和心態內心反感，身為老阿里人，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不服輸的勇氣和精神，哪怕困難再多再艱巨，起碼志氣不能丟，而很明顯，這個兩年前因為來往項目組籌建而被招進來的「新人」，身上沒有這種精神。
高管們打量著李威和鄒孟睿兩人，心想碰上這兩個人，來往能做好才怪，因人成事，因人費事，難道阿里真的沒有做社交的命，即便這次籌劃兩年，信心滿滿的出擊，這才上線半個多月，就已經被打上了死亡烙印。
一直沉默不言的馬總，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社交軟體，一直都是他多年來的夢想，甚至於這個夢想已經逐漸轉變成一種執著和心魔。
過去十多年中，阿里在社交上嘗試了好幾次，每一次失敗，馬總都認為是自己準備的還不夠，可是這次，兩年的籌備，信心滿滿的他，現在被一個他之前甚至不知道名字的下屬短短几句話擊潰。
馬總和阿里巴巴，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進，按照來往現在的「真實」數據，恐怕後續的投入還會是個無底洞，退，不說來往剛上線半個月就偃旗息鼓被全行業笑話，單單來往過去幾十個億的投入，就讓馬總感到一陣肉痛和難以割捨！
連續一周，馬總和阿里高管們，都在討論該如何來往改變來往的現狀，不管是馬總還是阿里的高管們，都不願意輕易放棄來往，想要想方設法的拯救來往，產品不行改產品，人不行換人，我就不信，來往還沒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為了不引起來往項目組的動盪和外界的無端猜測，李威和鄒孟睿並沒有被立刻革職調離，但是馬總還是派出自己手下的大將井賢棟，親自擔任來往項目組的隱形負責人。
不過，就在井賢棟上任不到三天後，國內網際網路行業突然流傳出一條重磅消息，據說微信有意在國內版本，添加一個新的二級入口「發現-購物」，屆時，用戶點擊購物一欄，將會直接跳轉到京東商城！
聽到這則消息的馬總，徹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