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離開。
玻璃房裡突然有了動靜。
一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
走出房間之後左右看了看，隨後快步離開了這裡。
隨後一個穿著黑色吊帶背心的女人從樓上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整理著凌亂的頭髮，表情看不出有什麼波動，感覺這就像是和流水工完成了一件流水線上的產品一樣。
這個女人就是昨天和陳青雲見過的於燕。
看到門口站著的陳青雲，於燕顯然很是意外，她沒想到陳青雲會出現在這裡，看到陳青雲之後她表現得有些慌張，神色中透露出一些不好意思，但她沒有避開陳青雲的視線，尷尬地衝著陳青雲笑了笑。
眼見陳青雲要走，於燕趕緊追了出來。
屋子裡那些姐妹們見於燕這麼在意這個年輕人，不禁猜測起來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人還不忘小聲調笑起來，說是於燕在外面找了男朋友。
「喂，等一等。」
於燕追到了陳青雲跟前。
陳青雲淡淡道：「幹嘛？」
於燕急急地喘了兩口氣，笑了起來，說：「你是來看我的？」
「碰巧路過。」
「來看我就看我，有什麼不好意思。」
「你誤會了。」
陳青雲有些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他不是對於燕有多喜歡，甚至對她都沒什麼感覺，但是因為昨天碰到了她，加上到目前為止陳青雲所認識接觸的人裡面沒有做這一行的，所以心裡頭對這種人有一種天然的好奇，剛好今天從這裡路過，於是就多朝裡面看了一眼，僅僅是想看看於燕的工作都是在做些什麼，當看到那個男人從屋子裡出來之後心情也就歸於了平靜。
「昨天謝謝了。」
「謝我？」
「謝謝你給我結帳。」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吧。」
於燕的表現比陳青雲要更加隨意，除了剛才在樓梯上被陳青雲看到的時候有些難為情外，現在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對陳青雲說道：「怎麼樣，現在有空沒，姐姐請你去喝一杯。」
「還是算了吧，不耽誤你工作了。」
「喲，聽你這語氣，是瞧不上姐姐幹這一行了？」
「沒有。」
「那你幹嘛躲躲閃閃的，男孩子敞亮一點。」
陳青雲確實不想讓於燕請自己，因為總覺得這是於燕通過身體換來的錢，用她的錢來吃吃喝喝心裡頭膈應，不過實際上陳青雲並沒有因為這份職業就瞧不起於燕，還記著昨天的晚餐是於燕請的，於是就想還她一個人情，當即說道：「這樣吧，我請你。」
「好啊！」
於燕答應得非常爽快。
陳青雲看了一眼她上班的地方，那間玻璃房裡的女人們都在看著兩人。
「你不用回去嗎？」
「不用管她們，我們喝酒去。」
於燕笑嘻嘻地帶著陳青雲去了一家她常去的路邊小攤。
跟著陳青雲離開的時候，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很少見的開心的笑容。
陳青雲偶爾側過頭來看她，能夠感覺得出來她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但這越發讓陳青雲納悶，自己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嗎，為什麼跟著自己出來會讓她如此開心呢。
到了那家路邊小攤，於燕和老闆很熟，叫他弄了幾個下酒小菜，然後又要了幾瓶啤酒。
比起陳青雲的斯斯文文，於燕的身上則透著一股市井氣息。
「砰！」
於燕已經熟練地開了一瓶酒，遞到了陳青雲面前，隨後給自己也開了一瓶。
菜還沒上，於燕已經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半瓶。
看於燕這麼豪爽，陳青雲心說估計她也是經常這么喝的，這麼點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帶我出來也是算鐘的。」於燕笑嘻嘻地看著陳青雲。
「啊？」陳青雲愣在那裡。
於燕被他窘迫的樣子逗得笑了出來，擺手道：「逗你的，咱們是朋友，和朋友出來喝酒自然是不算上鐘的。」
陳青雲嘀咕了一句，「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這句話被於燕聽到，她立馬說道：「怎麼不算，有眼緣聊得來就是朋友。」
「我們之間有眼緣嗎？」
「我覺得有。」於燕吃吃地笑著，「要是沒有，你也不會請我了吧？」
「說不上來，主要是覺得你請過我，所以想要回請你。」
這個時候小攤老闆端上來一盤辣炒嗦螺，於燕先是給陳青雲掰了一雙筷子筒里的一次性木筷，然後才是給自己掰了一雙，夾了一個嗦螺在嘴裡用力一吸，鮮美的螺肉被吸到嘴裡，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
「除了因為我請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別的原因？」於燕笑眯眯地看著陳青雲。
「別的原因？應該沒有了吧。」陳青雲想了想，見於燕還是在抿嘴笑，這讓他有些無所適從，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也許還有一點別的原因吧，比如對你有些好奇。」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說說主要是哪方面的好奇，我一一給你解答。」於燕一點沒覺得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主要是我以前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人。」陳青雲說道。
「什麼樣？」
「……」
於燕大大方方地說道：「是不是在這種地方靠著出賣身體賺錢的女人？」
陳青雲沒有回答，只是點頭回應。
於燕拿起啤酒叫陳青雲一起喝，兩人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爽！」於燕把空酒瓶放到桌下，表情顯得很開心，一點也沒有因為聊到自己的職業而不悅，反而落落大方地問陳青雲，「是不是因為我做這行，所以被你看不起？」
陳青雲搖頭道：「沒有，我沒有意思，在我看來你們做這一行不比任何人低賤，憑自己本事賺錢有什麼不可以的。」
於燕悻悻地笑道：「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很多人都是像你這樣說的，但心底里沒有人會把我們這些人當正常人看。」
「起碼我沒有。」
「那是因為你還小，你還在讀書，沒有出過社會，等你到了社會之後很多看法都會改變的。」
聽於燕的這些話，讓陳青雲對她的認識有了一些改觀，於燕和他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並不像那種不知檢點的女人，反而很多話語中都透出一種對陳青雲的關心，那種關心就像是家裡的長輩對晚輩的關心一樣。
「你不是說很好奇嗎，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三年了。」
「那不是……」陳青雲頓了頓，看了一眼於燕，見她神色如常，便問道：「和很多男人上了床？」
「是啊，所以我知道自己很髒。」
「那你這些年應該賺了很多錢？」
「看生意吧，有的時候賺的多，有的時候賺的少。」
陳青雲眉頭皺著，問道：「怎麼會想到幹這行的，不是還有很多事情可做嗎？」
於燕大方地承認，說：「因為來錢快啊，我什麼都不會，這邊工廠也不是沒有，可像我這種就算是進了工廠也只能做最普通的流水工。」
「你進工廠嗎？」
「進過，剛來紫雲的時候就進了一家工廠，結果在廠里幹了半年，每天累死累活拿著微薄的工資，還要被組長騷擾。」於燕說著說著點起了一根煙，熟練地抽了起來，回憶起廠里那個胖組長騷擾她的事情，眼神里不禁露出深深地煙霧，「那頭肥豬，見我年輕就想占我便宜，只要有機會就動手動腳，還哄騙我說要提拔我，與其在那種地方受累受氣，還不如在外面來的自在。」
「外面也有很多其他事情可做的。」
「但我需要錢。」
「錢的話慢慢賺，總是要有的。」
於燕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我很需要錢，算了，不說這個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於燕的眼睛裡有點紅腫，眼看著眼淚就要滴下來，「喝酒，來！」為了不在陳青雲面前落淚，於燕又開了一瓶啤酒。
點的幾個菜都上齊了，兩人繼續喝酒，期間沉悶了一陣，都沒怎麼說話。
眨眼間，於燕已經喝掉了三瓶，打開了第四瓶酒。
看她樣子似乎還好，沒怎么喝醉。
「你是哪裡人？」於燕問。
「南湘。」
「我是河陽人。」
陳青雲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地圖，河陽離越西很遠，一般河陽人好像也不會跑到越西來，於燕大老遠跑到越西，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很奇怪吧？」
「嗯。」
於燕感嘆了一句，說道：「其實我來紫雲是為了找人。」
「找什麼人？」
「……」
陳青雲只是這麼一問，於燕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看到她哭得傷心，陳青雲不好再問，轉而說起了自己的事情，「其實我也是來找人的。」
於燕揉掉了眼淚，問道：「誰啊？」
「我哥。」
「你哥在紫雲？」
「半年前的時候說是跟人來到越西在礦上做事，但是半年過去了都沒有回家，還給家裡寄了一封信，說是在這邊被關在了黑礦場裡面。」陳青雲說起來也是滿心惆悵，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到陳青山。
於燕的眼神里忽然情緒劇烈的波動起來，但她似乎不願意多談黑礦場的事情，而是問道：「你和你哥關係很好吧。」
陳青雲搖頭道：「其實並不好，他不學好，把一個家搞得雞飛狗跳，以前我挺恨他的。」
「現在呢？」
「現在不恨他，能來到越西的礦上找份活干，起碼說明他在變好，只是我對他也喜歡不起來。」陳青雲說道，「我來找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媽因為他的事情擔心得生了病，我不想讓我媽一直擔心。」
「你確定你哥在紫雲嗎？」
「不知道，但只能從紫雲找起。」
「來，乾杯，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你哥。」
「謝謝。」
和於燕聊了一些事情，陳青雲覺得心裡舒服了很多。
兩人邊喝邊聊，不知不覺間已經喝掉了快一箱啤酒，於燕喝了七瓶，陳青雲只喝了三瓶。
此時於燕已經有些醉了，陳青雲見狀沒有要再喝下去，起身和老闆結了帳，攙扶著於燕起來。
於燕還說自己沒醉，但走路的時候已經晃晃悠悠了。
陳青雲扶著她，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別，不去店裡了。」於燕拉住陳青雲，「我現在喝多了，去了店裡也沒法再上鍾了。」
「那去哪裡。」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這怎麼行，你醉得厲害。」
「真不用管我，不信你看。」
於燕推開陳青雲，往前走了幾步，結果走得歪歪扭扭，差點摔倒。
陳青雲追了上去，將她扶住，說道：「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
於燕此時確實已經醉了，暈暈乎乎地說了一個地址，然後趴在陳青雲身上睡著了。
看著肩膀上於燕的那張臉，因為喝醉了的緣故臉色很紅，至於長得怎麼樣看不太出來，因為化了很厚很濃的妝，不過可以感覺得到她的身材確實很有料。
也許是因為她職業的原因，陳青雲反而對她沒有了其他的想法。
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載著兩人來到了於燕所說的地址。
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於燕，望著眼前這棟居民樓，陳青雲傻了眼，她只說了自己住在這裡，沒說幾層幾號。
「喂，你家住幾樓？」
嘗試著叫了幾遍，於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說道：「鑰匙在我包里，你自己拿。」
陳青雲隨即伸手掏起了她的包，這胡亂一掏，結果掏出了幾個正方形的塑料包裝，嚇得陳青雲趕緊把東西放了進去，再摸索了幾次之後，總算是摸到了一串鑰匙。
「五樓，右手邊第二間。」
於燕又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
要攙扶已經大醉的於燕上樓梯有些困難，陳青雲乾脆把她背起來，背著她來到了家門口。
掏出鑰匙插進去，順利地打開了房門。
進去之後在右手邊摸到了電燈開關，打開電燈，屋子被照亮。
這是一間差不多六七十平的屋子，空間不大，不過兩室一廳的格局還是很規整的。
看了一眼裡面的那間臥室，應該是於燕的房間。
陳青雲背著她走到裡面，順勢把她放到床上。
剛要走，忽然被於燕背包的帶子給絆了一下，腳下不穩往前一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