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啊!
臘月二十,四五十。
臘月二十一,一百七八。
臘月二十二,將近兩百。
臘月二十三,兩百二三……
一天比一天多,家裡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好。
這也是陳遠比較欣慰的一件事。
對他來說,錢是次要的,相比賺到的錢,父母和妹妹臉上的笑容,更重要。
這個時候,老陳也不那麼好面子了。
主要是他不去,陳遠就不能在家好好看書學習,得跟著去。
而除了代替陳遠,每天跟著出攤之外,老陳同志還發揮主觀能動性,自己做了一個爐子。
可以擱大鐵板,可以同時煎四張手抓餅的那種。
餅胚子也不用一個一個擀了,卷好,直接用木模,壓。
壓出來還有花紋,很漂亮,看著就賞心悅目。
口味上,老媽也不嫌麻煩,做了油辣椒,切了土豆片,豬肉片,還買了火腿腸,想吃什麼樣的,就給做什麼樣的。
這樣到臘月二十四,小年,早飯的餐桌上,便有了魚,有了肉。
還有兩瓶小香檳,和堪稱童年記憶,後來都不知道去哪找的麥飯石飲料。
吃飽喝足,一家三口又拖著板車,趕著上街出攤去了。
生活多艱。
家裡還欠著外面不少錢,年後開學,學費,生活費,也都迫在眉睫。
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路子,自然而然,要抓住,哪怕今天是小年。
陳遠就在家收拾。
完事,曬太陽,看書,偶爾也會用筆記本,把腦子裡突然想起的東西記下來。
這也是自從老陳同志頂替他之後,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原本他也以為自己靜不下心,可實際上,他很坐苟得住,可以兩個小時一動不動。
這個時候,手抓餅的事幾乎不用他操心了,包括和面。
可今天終究不一樣。
上午十點多,剛剛寫下想起的一首歌,忽然隔壁的隔壁,在喊,有電話。
過來一接,是班上的同學,胡玉。
「胡玉,女,八七年生,漂亮,能唱,會跳……」
「文藝委員,家境優越……」
「高一牽手,高二分手,高三複合……」
「天亮以後,說分手,曾經山盟海誓,餘生一別兩寬……」
突然想起好多。
那是一段無憂無慮,卻也多愁善感的青春歲月。
而最終的結果證明,所謂的白月光,到頭來,也只是一灘蚊子血。
「所以,要不要去呢?」
「沒記錯的話,這次叫我過去,就是要說分手的事吧?」
「那,不去?」
「倒也不是不行,就怕過了這一陣,她忽然又不想分了,那才難受!」
「……」
想來想去,陳遠還是決定去一趟。
人這一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遺憾,他也不例外。
但他的遺憾,並不是某個人。
他的遺憾,是高中沒有好好學習,辜負了父母的期待,他的遺憾,是大學,大學之後,離家太遠,一年回不了兩次家。
最大的遺憾,是都特麼混到重生了,也沒說結個婚,讓父母抱抱孫子。
這樣一來,之所以決定過去,自然就不是因為放不下。
恰恰相反,就是放下了,早就沒感覺了,所以,他才要去。
因為他怕。
他怕萬一沒去,這個手,分不了。
雖然說被分手,被甩,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可是,那也比之後糾纏不清要強啊!
他主動說分也不好,得想理由,還容易激發對方的逆反心理,本來想分的說不定就不分了。
就算分了,也會被人家:呸,渣男,胡玉那麼優秀,說分手,你憑什麼?
不過出發之前,還是要跟家裡打個招呼。
老媽也很給面子,最近日子紅火,賺錢賺得做夢都笑醒,是以也沒怎麼詢問,給了五十塊錢。
帶著這五十塊錢,並身上一點零碎,過村,過鎮,過江……
足足一個多鐘頭,才來到市里。
雖說只是三四線的小城,卻也比鄉下地方繁華熱鬧得多。
就是城市面貌,跟重生前那會沒得比。
狹窄的街道,年久失修的路面,低矮破舊的房屋,橫衝直撞的摩托車,貼得到處都是的小GG……
一句話,感人。
然而,卻有一種人間煙火氣,在路人的笑臉上,在熱氣騰騰的麻辣燙攤位邊,在喧鬧的遊戲廳,網吧,撞球室……
多年以後,望塵莫及。
走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環境裡,陳羽禁不住又想罵,這該死的青春,果然,該死的美好呢!
剛到約好的地點,便聽有人在喊,扭頭一看,正是胡玉。
跟記憶中差不多,是個很出色的女生,鵝蛋臉,個子高挑,穿著牛仔褲,留著長發,哪怕是大冬天,依舊活力四射。
只是,沒了那份眷戀,便也失了那份驚艷。
笑著走過去,他主動招呼道:「過年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胡玉回了一句,微微覺得有些異樣。
說不上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少年的笑容好晃眼,如春日的陽光一般絢爛,不知不覺,她仿佛又有了初見時的怦然心動。
可終究她還是記得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咬了咬牙,她略有些忐忑的說道:「陳遠,要不,咱倆以後還是做回普通朋友吧?」
「好啊!」等的就是這個話,陳遠此刻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胡玉怔住,整個人都懵了。
為什麼答應了呢?
他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啊!
難道,他是故意裝的,他假裝不在意,其實他心裡在哭泣?
腦子好亂。
雖然也沒有預設劇本,但是,絕對不應該是這樣。
這一刻,胡玉有種淡淡的被羞辱的感覺,好像,她被甩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好像她所有的準備,都不適合現在這樣的場景。
陳遠心裡很高興,生怕出亂子,又笑著說道:「其實做回普通朋友好,男女朋友,難免吵吵鬧鬧,分手之後,老死不相往來,可能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普通朋友不會,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論到時候身在何方,這份友情,我相信都不會變。」
聽起來好有道理。
其實想找個地方吐一會。
胡玉目光幽幽,半天沒出聲。
因為,這是她想過要說的話,雖然不完全相同,但意思是一樣的。
可現在,都被陳遠說了。
而她,居然莫名其妙有種想要反駁的感覺,卻偏偏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