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連謝鼎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弟弟不必擔心。」謝景行反唇相譏:「哥哥我等著你們在入仕,在朝中建功立業,風光無限。介時還得靠你們庇護著謝家才好。侯爺也會很高興的。」
如今謝長武和謝長朝才剛剛入仕,要說走到建功立業那一步,憑他們二人的本事,那還得到猴年馬月。謝景行是在諷刺他們資質不行,只能憑著謝家的關係往上爬。
「你!」謝長朝憤怒,正要說話,卻聽見謝鼎大吼一聲:「夠了!」
謝長朝和謝長武立刻不吭聲,反是謝景行流露出些不耐煩的意味,道:「侯爺話說完了沒有,要是說完了趕緊出去,我要睡了。」
「景行,」謝鼎突然疲憊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如此恨我嗎?恨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也要遠離侯府。」
謝鼎如今不惑之年,卻仍舊算是個美髯中年人,雖是武將,卻和沈信粗糲豪爽不同,仿佛君子般儒雅。謝鼎年輕的時候便有「儒將」之稱,生的也算清俊。而謝家人多半都繼承了謝鼎的容貌,就連謝長武和謝長朝都也算是俊秀小生,只是和謝景行比起來,便差了一大截。
玉清公主溫柔典雅,謝鼎年輕的時候也是君子如玉,偏偏生出個謝景行,容貌極盛,比容貌更盛的是性子。玩世不恭,桀驁風流,簡直天下地下無人奈何的了他。看著對什麼事都不上心,驕傲到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這樣的容貌和性情,其實放在史書里,大約都能算作是傳奇風流人物了。
可也讓人無奈,譬如此刻的謝鼎。
謝鼎兩鬢已經有了星點銀白,他道:「景行,你還恨我嗎?」說這話的時候,謝鼎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平日裡待謝景行氣恨不已,此刻卻像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最無奈的投降。
恨?恨什麼?恨當初讓方氏進門,心術不正的女人有了可趁之機?讓玉清公主含恨而終,讓謝景行生活在這般畸形的宅門中?明明是自己有錯在先,偏偏還如痴情種子一般再也不娶。有那樣的痴情種,卻不肯將方氏處死。對謝景行百般疼愛,妄圖以此來贖罪?
錯誤已生,斯人不在,罪惡又怎麼能贖的清。
謝景行掃了他一眼,目光有一瞬間的銳利,然而任憑這曾經叱吒風雲的將軍露出如此疲態,他也未曾動容。
他從來都不曾恨過謝鼎,只是不屑而已。況且……。謝景行道:「侯爺想多了,我哪裡有那個閒工夫。」
我哪裡有那個閒工夫來恨你。
這話說的太傷人,謝鼎聞言,竟是不自覺的後退兩步,捂著心口,面上悽愴難明。
倒是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越發的心中歡喜。謝景行傷謝鼎傷的越深,謝鼎才會對謝景行越發失望,只有這樣,終有一日,他們兄弟二人才能徹底代替謝景行的位置。
「如此……」謝鼎艱難道:「那你便出征吧。」他聲音低落下去:「我會同謝家軍說明,那些人會經歷輔佐你,府里的鎧甲,護心鏡,你都拿去吧。」謝鼎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看著謝景行道:「你……多保證。」
謝長朝和謝長武扶著謝鼎出去了,臨出門前,謝長朝還對謝景行惡意的笑了笑:「小弟就恭祝大哥大敗敵軍,凱旋而歸了。」
卻是巴不得謝景行死在戰場上的模樣。
等謝長武二人離開後,屋中門被掩上,明滅的燈火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道:「主子,謝長武和謝長朝…。」
「算了。」謝景行道:「現在死了,臨安候更不會放我離開。」
「謝家軍只聽從臨安候,必然不會聽從主子命令。」黑衣人道:「主子打算如何?」
「區區謝家軍,誰看在眼裡。」謝景行有些不耐:「公主府打點的如何?」
「回主子,安插的人都在暗處,保護榮信公主殿下。主子不與榮幸公主道別?」
「不必了,」謝景行謝景行擺了擺手:「這樣就行了。」
黑衣人恭聲稱是,轉身退了下去。
明明暗暗地燈火中,那張唇紅齒白的俊臉褪去往日的桀驁風流,顯出幾分溫和來。褪去紫金袍,只著玉白中衣,少年眼睫長長,似乎端詳著那火光,英俊的似畫中人。
「恨?」他垂眸,淡淡的笑起來。
「天下人都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