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行在路上,憶事

  自洛瑤被診出喜脈後,博衍便讓親衛將馬車包個嚴實。Google搜索洛瑤其實知曉,不只是因為懷孕了要格外小心,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經行了十日有餘,離北朝的京城有些距離了,那些隱在黑暗中的人,想來定要伺機而動了。

  馬車依然在緩緩前行,若不是洛瑤有喜,每每都睡著。實則這幾天就如同遊山玩水一般。吃的東西也是一些野味,雖沒有宮中的山珍海味,卻別有一番風味。

  「已將你有孕之事傳信給洛毅。他們定會喜不自勝。」馬車內博衍笑著對洛瑤道。

  洛瑤將頭枕在博衍的腿上,指著博衍的唇,「當然會開心。你不也是麼?笑得都看到大牙了。」

  博衍伸手握住洛瑤的食指,放在嘴邊輕吻了一下,才道,「我從未想過自己能那麼幸福。我從小所有喜歡的一切,都會失去。自最後那一件喜歡的東西被毀,我便再也沒有真正喜歡的。直到又遇見了你。」

  洛瑤伸手撫向博衍的臉,溫聲道,「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們的。」

  博衍在她額上又吻上一吻,淺笑不語。

  博衍已經不記得,這樣幸福的時刻離自己多遠。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生命只有冷血與無奈。

  明明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卻過著世上最殘忍的生活。貧苦人家被苦的是身軀,可他們這些皇子,被苦的是心智。宮中的生活會讓你活成如同夜裡的惡鬼,且惡毒冷漠。

  博衍遇到洛瑤時,覺得這女子就如同冬日裡的光,天寒地凍的火。遇見了,便明媚了他的世界,衝散了他的冰冷,激起他所有溫柔。

  博衍小時,曾羨慕博琰與博明。為何他們都有母妃,且能得到父皇的讚許。而他,不管如何,父皇都不願看他一眼。甚至將送到武林中學武,任他自生自滅。可博琰與博明的武功卻是他一手教的,他回宮時總能聽到宮女與嬤嬤們道,博琰與博明多得盛寵,他們習武累了,皇上便一手抱一個回宮。

  博衍曾想,是因為人只有一雙手,有了他們,便沒辦法多他一個了吧,自己在宮中顯得如此多餘。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何博衍最不得寵,卻成了太子。都笑博衍不過有個逝去的好母妃與好外祖。

  人人都道博衍的母妃晨貴妃,是皇上最愛的女子。若不是皇后母儀天下,又是賢良淑德沒有任何錯事,定是要被廢後的。因此不管博衍多不得寵,皇上還是讓他做了太子,因他是皇上與晨貴妃唯一的一個孩子,且是長子。因此由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也得靠後。

  博衍也想過,他的父皇如此恨他,是因他出生後母親卻逝世了吧。小時候每當他如此想時,金嬤嬤總嚴肅的告訴他,他的母妃之死是被人害的,定不能將這錯事攬在身上。他要做的事,是不斷地變強,為他母妃報仇。

  在宮中,博衍即使是太子又能如何呢?宮裡的皇子如妃子一般,如若沒有恩寵,位分再高,也不過如此,宮裡的人,都是捧高踩低慣了。博衍五歲前,衣裳都是金嬤嬤自己制的,內務府對這個太子也從不放在心上。皇上也不在意。因此冬日裡沒有碳火而凍著都是常事,雖然宮外的外祖惦記,可也無法。直到瑤妃進宮,博衍才有一個人護著。

  瑤妃是在博衍五歲時入的宮,博衍只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這個美如仙女的姨母冷著臉對他道,「衍兒,今後再也無人可以欺負你了。只要姨母在一天,便如同你母妃在一天。」

  博衍覺得,那是他人生第一道光,閃爍而明亮,除了金嬤嬤與外祖,他第一次有人疼,有人告訴他,她會保護他。

  但當初瑤妃在宮中日子並沒有現在那麼好過。她是很美的,可宮中的女子哪個不美。雖她一入宮,皇上便寵她。可她剛入宮那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貴人,有了皇上的恩寵,更是被推上了刀口浪尖。

  瑤妃帶著博衍一步一步的走來,就如同母親一般將他護於臂彎中。但她卻沒有做個真正的母親。她也曾有自己孩子,可惜,卻無緣無故的便沒了。皇上盛寵,一個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可是,那暗中的人卻不允許,瑤妃今生都無法再生育。

  問那暗中之人是誰?既是暗中人,又如何能輕易知曉!

  博衍記得瑤妃知曉她再也無法生育這消息的那日,是她封妃的日子。大喜之日亦是大悲之時!

  那日下著瓢潑大雨,博衍那時在宮外習武,是從宮外特地回來給瑤妃慶賀,不想卻得到如此悲痛的消息。他為未來弟弟妹妹的雕刻的玩物從他手中掉落,陷入泥水中,不復當初的樣子。

  博衍在那日,第一次看到他的姨母流淚。

  瑤妃牽著他在雨里痛哭不止。哭到最後才對他道,「衍兒,今後這宮中除了我,你還是無人可靠。再也沒有可親的兄弟姐妹能幫你了。但我們一定要為了你的母妃與沒出世的弟弟亦或是妹妹報仇。」

  博衍那時小,不過十歲,卻被仇恨與親人所受之苦的痛充滿了內心。他拳頭緊握,第一次出現了殺意,卻無可奈何。他雖知道她的悲傷,卻不能為她分擔一點。他的姨母,在那骯髒的皇宮,為了自己的姐姐與孩子的仇,為了自己的侄子,帶著光鮮的面具苦苦掙扎。

  「想些什麼那麼入神?」洛瑤見博衍發呆便問道。

  「想起了姨母。」博衍笑回。

  「瑤妃麼?」

  「嗯。幸福的時候,總想告訴姨母。」

  「我有喜之事可有讓人去傳話?」

  「去了。只與瑤兒在一起總有太多幸福的事,不能隨時與姨母分享。」

  洛瑤雖沒有明確問過瑤妃都為博衍做了什麼,可是看博衍如此得依賴她,就知道瑤妃對博衍來說就如母妃一般,且那日坤寧宮請安後的談話,也讓洛瑤格外的暖心,心裡不由的對她親近起來。

  「那你便記下來,等我們回了宮,再一件件的與她說。」

  博衍玩著洛瑤的發,「這樣繁瑣的小事只能由你來了,姨母喜歡女孩兒,若是我說多了,便嫌我不像個男子,若是你與她說,她倒是開心不已。」

  洛瑤動了動身子,找了更舒服的姿勢,脫口而出,「瑤妃是我在宮中見過最特別的女子。」

  博衍點頭贊同,「姨母倒真是個奇女子,謀略眼光都不輸給男子。可惜進了宮,這輩子為了我與母妃,失了自己的幸福。」

  洛瑤認真道,「博衍,今後我待瑤妃會如我的娘親一般的。」

  博衍被洛瑤的話暖心,不覺笑出聲,「我的娘子這般孝順。」

  「害得瑤妃孤身一人的人可有查到?」洛瑤突然問道。

  博衍有些吃驚,洛瑤怎麼會知道的?但轉念一想,洛瑤本就是聰慧的女子。

  洛瑤解釋道,「誰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且以瑤妃性子,定會覺得你一人太過孤單,她不知能陪你多久。有可親的兄弟姐妹是件好事。瑤妃盛寵,可如今……我府中都如此,何況是在意子嗣的皇宮呢。」

  博衍搖頭,嘆了一聲,「如何也查不出。姨母從那以後,便不能了。」

  洛瑤心中早就有數,可聽著博衍說出,心中還是被刺得有些疼。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痛苦之事呢。幼子何其的無辜。

  洛瑤不由想起二姨娘,心心念念盼著,卻得到如此結果。世上並沒有兩全其美之事,生於富貴之家,雖衣食無憂,但也有平民百姓不能體會的骯髒之事。

  博衍撫開洛瑤緊皺的眉,「無事了。今後我們多生些娃娃,姨母便會開心了。」

  洛瑤的思緒被博衍打岔開,臉一紅,多生是多少?又不是母豬呢。

  兩人一路上就這樣聊聊天。但大多時候是博衍看書,洛瑤睡覺。

  洛瑤近日越發的困了,博衍總擔心有事,仔細問過子青,子青說無事,有孕者皆嗜睡一些。博衍才放心。

  霜兒見洛瑤喜歡花。趁著春日,又行在路上可以採摘到多樣的花朵兒。這不,即使白天趕路很累,還在夜裡趕著工,給洛瑤做了一個香囊。

  洛瑤尤為喜歡這個香囊的香味。它不同於別的,有股清新自然的別樣花味,甚是好聞。且又是霜兒做的,洛瑤便將這香囊掛在身上。

  ……

  這日,因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隊伍只得停下避雨,不想這一避,便耽擱了好些時辰,已經無法趕到下一個小鎮住宿。

  這也無法,只能在林中搭棚暫且過一夜了。

  下過雨的林子,空氣格外的清新。侍衛們在這樣舒暢的環境裡,搭棚的動作都快了起來。

  洛瑤在馬車裡睡了一天,此時也想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自從帶了霜兒的香囊,洛瑤睡得更安穩。子青道,霜兒的香囊有安眠的作用,洛瑤睡得安穩也好,免得一路上過於勞累。

  洛瑤與博衍兩人下了馬車後,見子青此時來了興致,在綠林中吹起笛子來。眾人聽得心醉,子青真是多才多藝。

  晏兒近日與子青混得熟了些。聽到子青的笛子吹得那樣的好,等他吹完,便纏著子青教她,子青也不拒絕,樂呵呵的教習。只晏兒似乎沒那天分,一個音律教了許久也不明白。

  洛瑤以為子青到這應該沒了耐心,不想,子青依然笑著耐心的教晏兒。

  洛瑤看著滿意的點頭。

  博衍看洛瑤這副模樣,就如晏兒的娘親一般,覺得甚是好笑,似乎看到了洛瑤今後有女兒的模樣。

  一切都如此溫馨和睦。但博衍卻不失那份謹慎,安排了影衛,打理好一切。

  今夜在野外,莫要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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