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濱海大道，華通大廈。
這是中房集團開發的高層電梯寫字樓。
自從87年開始，土地拍賣，到92年末，沿海一帶早已進入商品房時代。
僅一條濱海大道，因為靠近碼頭，兩三年時間，就落成了六間大廈。
租金昂貴，可仍然爆滿。
大廈12層，一間120平米的寫字間，門口一部銘牌:徐州宏文外貿。
公司老總40來歲，個子不高，頂著個大肚子，說著一口夾帶灌雲方言的普通話，指手劃腳的罵道:「叫里克一趟內地，里也是老手了，咋把我的韓國人給搞飛了來？別人現在投訴里，說里把他們丟在那邊，個人跑了，還要我怎麼說里?」
劉鼎新硬著頭皮聽他罵了半天。
他也盡力了。
陪著兩個韓國人在富平又呆了好幾天，試圖採購些其他鄉鎮的柿餅回去交差。
可其他地方的，趕馬家坡的，質量相差太遠。
有些皮都沒削。
即便找到幾家散戶，可做出來的柿餅，往屋檐下面一掛，就完了，從來不捏。
他們逛了四五天，也沒找到一戶有糖心的柿餅。
兩個韓國人就把怒氣撒到了他和同事的身上。
還打電話回公司投訴。
劉鼎新早就受夠了，屁股一拍，走了。
只留下李文均還陪著他們。
劉鼎新手一攤:「無所謂，我辭職。」
「里拿辭職嚇我?」
劉鼎新站起來就走。
出門時還不忘把門給帶上。
整個人輕鬆多了。
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
這個小小的寫字間，一間辦公室，就組成了一家公司，有十幾個職員。
每個人的隔斷上面，都放著一部電話，和一台傳真機。
這個年代還沒有電子商務，桌子上更沒有電腦。
就全靠電話和傳真辦理業務，聯繫客戶。
劉鼎新拿出一把鑰匙，打開腳下上了鎖的柜子。
從柜子最下面拖出兩頁A4紙。
這上面寫滿了他這兩年搜集的客戶資料。
折好，放進褲兜里。
就走出辦公室。
其他同事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唯獨一個名叫霜霜的女孩兒，一直注意著劉鼎新。
她本來正用英文和客戶交談，卻連忙放下手中的電話，追了出來:「師父，你真的辭職了？」
「對，一個工作而已，無所謂的。」
這女孩兒扎個馬尾辮，一臉的不舍，她是劉鼎新帶出來的:「那你接下來怎麼辦啊？自己開公司?我寧願跟著你呀。」
說到開公司，劉鼎新精神一振。
可馬上又冷靜下來，搖搖頭:「現在積累還不夠，也沒資金，這是我仔細考慮過的，長遠來看，呆在連雲港並不是很好的選擇，上面有青島，下面有上海，連雲港夾在中間，很尷尬的，我還是準備去上海看一看，到時候再說。」
「去上海?」霜霜偏著腦袋想了一下:「那我也去。」
「你傻啊，跟著我過去幹什麼，先好好干，時機成熟了我會叫你的。」伸手在她腦袋上一揉。
這女孩兒人很不錯，既漂亮，又認真，會英語，還在自學曰語，人很上進。
自己真要開公司，把她帶上，就是一大臂助。
走出公司，瞭然一身，真走出這一步，內心又難免的有點失落。
腰間掛著的bp機卻響了。
摳出來一看，是部手機的電話號碼。
「誰?」
趕忙找到個公用電話，給撥了回去。
嘟，嘟……
「范總?」
「好，好，有時間啊？」
「吃飯，好啊，你在哪裡?」
「行，你告訴我地方，我一定準時到。」
掛掉電話，劉鼎新一臉興奮。
范陽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
「好了沒有，你不是說帶我去撿貝殼嗎？」趙光明像個小孩子一樣，昨天晚上逛夜市，聽范陽說海邊風大，還刻意買了件呢子大衣，手裡牽著兩條狗繩。
「急什麼呢，明天帶你去，我約了人，你等下去租個房子，條件好一點的，最好有空調，電視，冰箱，別怕多花錢。」
「租房子？咱是要在這裡安家了嗎？」
「我要招人，給別人食宿提供好一點，房子租大一點，咱們也可以住，這事你和順子去辦。」
「軍哥，紅兵，咱們走，等下去碼頭看看。」
聽說去碼頭，大軍和紅兵打個眼色，就回房間一趟。
范陽一瞟大軍腰間，搖搖頭:「別帶這些，碼頭上巡邏的很多，到時候查到麻煩得很。」
大軍說道:「沒事，帶著穩當一些，我也是跑過碼頭的，這種地方人太雜。」
范陽手一攔:「真別帶，這地方不一樣，這邊管得很嚴，有事也是晚上解決，白天絕對沒事。」
要是香港碼頭，你一個人還不一定敢去。
但這邊不一樣，大陸公安可不是開玩笑的。
正道方面，唯一比房地產還更掙錢的就是海運。
也是各大黑幫勢力滲透的地方。
各種國際性的組織，都很重視碼頭，也是必爭的地方。
像舊上海碼頭的洪門。
荷蘭鹿特丹的華青幫。
曰本橫濱的山·0口·0組。
水深得一塌糊塗。
但中國不一樣。
誰來都得夾著尾巴。
猖狂如世紀悍匪張子強，進來就出不去。
況且這時候剛剛放開港口，各種蹦噠的，早就提前打掉。
都是一群一群的槍斃。
為貿易提供良好的社會環境。
像扎西這種，在國外行得通，康定也行得通，內陸省份也行得通，但跑到中國的沿海城市，就是找死。
連雲港還好些，要是廣州深圳，三天兩頭查暫住證，半夜也得給你草起來，兩句話不對，就得關起來遣送回去。
打個通宵麻將，焉塌塌的，精神面貌不好，你走個路也會被盤問。
「走吧，我約了劉鼎新。」
「劉鼎新？是誰？」
范陽一揚手上的名片：「就上次跟著韓國人那外貿公司。」
出門中午11點多。
把車開到濱海大道，找了個吃海鮮的館子，給劉鼎新打去傳呼，沒一會兒就到了。
進門劉鼎新就熟絡的趕上來，和范陽握手：「范總好，這麼快就到連港了？」
「不快了，請坐。」
桌子上已經點好了椒鹽爬爬蝦，螃蟹，扇貝，為了照顧劉鼎新的沿海口味，還弄了點生蚝和白灼的海螺。
「喝點酒麼？」
「飲料就可以了。」
范陽沒再堅持，下午還要開車。
「不好意思，中午就把你約出來，耽誤你工作了吧？」
說到工作，劉鼎新臉上一暗：「別提了，辭職了。」
「辭職？該不會是我害的吧？」
「哪兒能呢，不過還真有點關係，那兩個韓國人被我甩了，見不慣。」
范陽哈哈一笑：「那兩個韓國人呢？」
「不知道，應該回來了吧，這事我不管了，忒沒意思。」
范陽拿起飲料杯子，敬了劉鼎新一杯：「我還是說聲抱歉，這事有我一定的關係，還請不要介意。」
「沒事。」
很快大家就放得開了。
劉鼎新是個明白人，知道範陽不會沒事請他吃飯，寒暄了一番問道：「不知范總這次來連港，是打算常駐還是怎麼的？打算到連雲港發展？」
「嗯，有這個打算。」范陽身前放著劉鼎新的名片，上面寫著徐州宏文貿易，問道：「你們這公司，主要經營徐州那方面的業務麼？」
「對。」劉鼎新點頭說道：「蘇北這邊，就數徐州的生意好做，連雲港和徐州是對口的。」
徐州，范陽是知道的，還從那邊路過。
是一座工業城市。
「那主要經營些什麼方面的業務？」范陽問道。
「多，你剛過來可能對咱們這邊不熟悉，可以說連雲港全靠徐州，這邊是淮海經濟圈，徐州那邊的產業集中，什麼都很好做，就農產品也好做，徐州那邊萬畝桃園，萬畝棗園，萬畝石榴園，都是連成一片的，集中管理，搞成了企業的規模，還有10萬畝無公害大蒜生產基地，糧油，水稻，米麵都能出口曰本，可以說曰本全靠蘇北還有山東養著，北美的阿拉斯加那邊，還有加拿大，都和徐州有對口協議的，還有新建交的韓國，市場缺口還很大，范總到連雲港來發展，可算是來對了。」
這話一說出來。
范陽眼眶居然有點點濕潤。
嗎呀。
總算是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在四川，還跑到康定混了大半年，感覺自己都快成了一個野人。
一時談興甚濃：「那工業方面呢？」
「更多，這裡可是江蘇，這樣說，農業僅次於東北，工業全國第一，農業和工業占比，1比10，工業出口比農業多10倍，曰本，還有美國西海岸的幾個聯邦州，飛地阿拉斯加，都有出口，日用化工和陶瓷潔具，羊毛紡織這些占比較大，美國人用的高檔餐具，家裝材料，好多都是我們輸送過去的。」
范陽鼓了兩下掌：「謝謝，向你請教算是來對了，但據我所知，也不全是連雲港出去的吧？」
「額，這個，也算是吧，連雲港主要是針對蘇北這邊，蘇州，常州那邊，被上海搶了不少生意過去，我還正準備到上海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