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坐在窗邊, 再次看向外面,天都要黑了,衡哥兒居然還沒醒。Google搜索
她問魏曕:「要不讓乳母叫他起來?宴席那邊遲到了不好。」
魏曕手裡拿著一本書, 也朝外看了眼,然後繼續看書:「不急。」
去太早也只是與兄弟們寒暄, 不如讓兒子多睡會兒。
剛說完,金盞欣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三爺, 夫人,五郎睡醒啦!」
殷蕙暗暗好笑,仿佛她與魏曕都要受兒子擺布一樣。
五個小橘燈還在桌子上擺著, 殷蕙遺憾道:「回來再給衡哥兒看吧, 現在看了, 他該捨不得走了。」
若是拿一個到宴席上去,可能會引起二郎、三郎、四郎的爭搶, 徒惹風波。
這麼大的孩子,還不知道貴賤, 但凡看到什麼好玩的玩意,都想自己也有一個。
魏曕點點頭。
於是衡哥兒才從廂房出來,就被爹爹娘親帶走去吃席了。
宴席位於別院西側的花園,男客在前面的園子賞月喝酒, 女眷們帶著孩子在後花園賞月喝茶。
草原上的天空仿佛離地面更近,那圓圓的月亮剛剛從天邊升起,掛在房檐一角,看起來觸手可及。
月景很美,草原上的晚風也比平城的猛烈, 吹得樹枝劇烈搖擺嘩嘩作響,連貪玩好動的二郎、三郎都老老實實地待在閣樓中, 不去外面吹風。
殷蕙三妯娌仍然是與魏杉、魏楹坐在一起,只是今晚的魏杉、魏楹看起來都不太高興。
「二妹妹、三妹妹怎麼了,可是今晚的飯菜不合你們的胃口?」紀纖纖笑著揶揄道。
魏杉扯扯嘴角,沒有理會這話。
自從知道自己無法像長姐魏槿那般嫁給京城的名門子弟,魏杉就高興不起來了。
她好歹還能坐得住,魏楹卻是連應酬都懶得應酬,朝徐清婉笑笑:「大嫂,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徐清婉關心道:「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魏楹搖搖頭,起身時對上殷蕙的目光,她迴避般垂下,逕自離去。
殷蕙默默地喝了口茶。
少女懷春卻又無法開口,魏楹這段情緣也夠苦的,看來一個人無論生在皇家還是普通百姓人家,一旦自己鑽了牛角尖,註定要受一番煎熬。
她是重新得了一輩子,對男人看淡了,於是也容易滿足起來,魏楹卻還在情海里掙扎。
女客這邊的宴席先散,殷蕙先帶衡哥兒回去了,她披著斗篷,衡哥兒也嚴嚴實實地裹在斗篷里,只露出眼睛。
回到一家三口的小院,殷蕙見衡哥兒還不困,便讓乳母把衡哥兒抱到上房來。
滅了燈,黑漆漆的次間裡就只有那五盞小橘燈靜靜地散發出橘色的光芒。
衡哥兒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目不轉睛看了起來,從左邊第一盞看到右邊第一盞,來來回回,很是新鮮。
「這是曾外祖父教娘做的,娘再跟爹爹一起做給衡哥兒。」
窗戶阻擋了外面的寒風,殷蕙將衡哥兒抱到腿上,看著小傢伙天真的笑臉,心中一片柔軟。
等魏曕回來時,娘倆已經分別睡下,只留桌子上的五盞小橘燈還幽幽地亮著,與他們離開前變了擺放位置。
魏曕仿佛能看見妻兒一塊兒玩燈的場景。
草原風冷,又沒到燒地龍的時候,魏曕便鑽進了殷蕙的被窩。
這動靜,殷蕙一下子就醒了,嘟囔著道:「又來冰我。」
魏曕沒說話,他嫌旁邊的被窩涼,其實他身上並不冷,手探過去,她果然沒有再抱怨,只漸漸亂了氣息。
吃席免不得喝酒,魏曕喝得不多,恰恰又能助興。
狂風撞上琉璃窗,捲走一兩聲輕不可聞的嗚咽。
燕王喝了七分醉,海公公一個人扶不動,喊了一個小太監幫忙。
今晚燕王肯定要宿在徐王妃那裡,路上,吹了一會兒冷風,燕王恢復些神志,問海公公:「楹兒回來了嗎?」
宴席開始沒多久,海公公收到稟報,說三姑娘魏楹去草原上騎馬賞月了。
海公公知道了,燕王自然也知道了,只派侍衛去保護女兒。
「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燕王放了心,不再多問。
次日上午,燕王處理完一些事務,忽然想起愛女,便派人去請魏楹過來。
魏楹昨晚吹了冷風,有點著涼,本不想去見父王,可想到只有在父王那裡才有可能邂逅崔玉,她便強撐精神換好衣裳,領著丫鬟出發了。
到了父王的院子,魏楹期待地掃視一圈,卻只看到熟悉的侍衛們。
魏楹垂下唇角,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父王的書房走了出來,正是崔玉。
今日他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細布長袍,很配那張雲淡風輕的俊美臉龐。
只這麼一個照面,魏楹便覺得昨晚吹的風也不冷了,積壓在心頭的層層煩躁也變成了甜蜜。
兩人一個往裡走,一個往外行,距離五六步時,崔玉停下,垂首行禮道:「崔玉見過三姑娘。」
魏楹輕輕應了聲,剛想回禮,喉頭突然發癢,不受控制地咳了出來。
崔玉終於抬眸,看到她微微偏頭,拿帕子掩住唇,只露出一張咳紅的側臉,與紅紅的鼻尖。
是病了吧?
可他沒有資格關心,更不該讓她察覺什麼。
沒等魏楹轉過來,崔玉快步離去。
魏楹悵然若失,就在此時,海公公迎了出來,殷勤地請她進去。
魏楹連心上人的背影都不能多看一眼,若無其事地去見父王。
燕王一眼就看出女兒病了,先讓海公公派人去傳郎中,然後不悅地對女兒道:「昨晚風那麼大,你還去騎什麼馬?」
魏楹早編好了理由,笑著撒嬌道:「我這輩子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在草原上過中秋,當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惜父王要與哥哥他們喝酒,不然我還想拉著您一塊兒去呢,咱們在月下賽馬。」
燕王笑道:「草原不會動,月亮也不會變,只要你喜歡,哪年都可以來這邊賞月,什麼叫只有一次機會。」
魏楹低頭攥帕子:「二姐姐都要嫁人了,您很快也會把我嫁出去,到時候我成了別人家的兒媳婦,哪還有自在可言。」
燕王哼道:「無論嫁給誰你都是我的女兒,都是堂堂郡主,誰敢管你?」
魏楹:「說是這麼說,做兒媳婦就得有做兒媳婦的樣子,除非您留我一輩子,只有在您身邊,我才能隨心所欲。」
燕王揉揉女兒的腦袋瓜,想到小女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心中亦是不舍。
可是,就算他想寵溺女兒一輩子,壽數也不允許,所以為人父母,都會趁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給兒女安排一門好婚事。
「不提這個,明年你二姐姐出嫁,你得排到後年了,還早得很。」
「好,這是您說的,明年不許讓我嫁人。」
魏楹這場小風寒養了四五日才好,她一康復,燕王就宣布啟程回平城。
去時平城還是秋老虎,晌午熱得人冒汗,回來時已經是九月初,秋高氣爽,即將重陽。
初七這日,殷蕙直接去了殷家,上次見祖父還是殷聞挨鞭子的時候,過去這麼久,殷蕙有點擔心祖父的身體,老爺子被最器重的長孫傷了心,不知道會不會寢食難安。
殷墉帶著殷閬一塊兒見的她。
殷蕙仔細端詳祖父,發現祖父的確瘦了一圈,但精神還不錯,倒好像已經從那件事的打擊中緩了過來。
「你們在圍場那邊過得怎麼樣?」殷墉笑眯眯地關心小孫女道。
殷蕙喝口茶,挑趣事講了幾件,然後,她試探著問:「廖叔的事,您是不是已經聽說了?」
殷墉點點頭,感慨道:「以廖十三的武藝與心性,早二十年從軍,可能早靠軍功封官了,不過他沒有野心,小時候被一家鏢局撿去當學徒,出師了就跟著商隊賣命,我救下他,他便為我效力,無欲無求地過了二十年,連婚事都是我替他張羅的,要不是受了委屈,他不會走。」
至於是什麼委屈,當著殷閬的面,殷墉就沒說太細。
殷蕙:「您還真是了解廖叔,那日我問他有何打算,他居然說想幫秋娘料理肉饃鋪子的生意,他安於街頭,我卻不忍看他浪費一身好武藝,所以才把他舉薦給了三爺。」
殷墉笑著道:「阿蕙說這麼多,是怕祖父怪你提攜他嗎?傻丫頭,他能為王爺效力,祖父只替他高興。」
殷蕙朝外面看了眼,小聲道:「您高興,就怕二叔二嬸又要恨我一筆了。」
她都能想到趙氏會說什麼,都是一家人,讓她幫殷蓉搭橋牽線做官夫人她不管,卻去提攜外姓人。
殷墉摸摸鬍子,意味深長地道:「他們怎麼想沒關係,我只希望你大哥能記住這次的教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料不准一個人會有什麼際遇,所以富時莫欺人窮,只有保持本心多做善事,才不怕冤家上門。」
殷墉很慶幸,這次長孫得罪的是廖十三,廖十三既然已經打了那二十鞭子,那麼無論廖十三做千戶還是做大將軍,以他的心性,都不會再找長孫的麻煩,如果換一個睚眥必報的人,那才是長孫甚至整個殷家的隱患。
想到這裡,殷墉看向另一個孫子,殷閬。
殷閬見了,離席,朝老爺子道:「祖父教誨,孫兒一定銘記於心。」
殷墉略感欣慰,據他這一個多月的觀察,這個孫子雖然年少,卻長了一顆慧心,假以時日,才幹未必會輸長孫。
本來他想把殷家的全部產業都留給長孫,如今卻有了另外的思量。
退位讓賢,兩個孫子,誰賢他便給誰大頭,長孫不服氣,那就爭氣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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