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去不久, 永平帝封端王魏暘為太子的消息就在宮裡宮外傳開了。記住本站域名
最先知曉此事的,自然是宮中的后妃與皇孫們。
咸福宮,小太監一打聽到消息, 趕緊來稟報順妃娘娘。
順妃溫氏深深地鬆了口氣,面上也露出笑容來。
作為永平帝的妾室, 順妃一直都很敬重徐皇后,也覺得嫡長子魏暘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要不是兒子告訴她外面竟然有關於儲君之位的各種猜測,還牽涉到了兒子,順妃根本就沒想過自家母子還會捲入這種大事當中。
順妃一點野心都沒有, 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她覺得王爺就夠尊貴了, 不必再冒險爭皇位。
太子不定,兒子要被人猜疑, 現在太子終於定下了,兒子也就安全了。
至少順妃是這麼覺得的, 所以她很高興。
淑妃崔氏居住的長春宮離咸福宮很近,二妃關係也親厚,得知魏暘封了太子,淑妃笑著來了咸福宮, 邀順妃一路去向徐皇后道喜。
順妃也才換過衣裳,兩人就一塊兒出發了,在淑妃刻意的引導下,路上她們都在誇讚魏暘從小到大的種種過人事跡。
她們離得遠,抵達坤寧宮時, 麗妃李氏、賢妃郭氏已經到了,正陪著徐皇后說笑。
順妃、淑妃加入其中, 四妃同時向徐皇后賀喜。
徐皇后自然熟悉這四妃的性情,順妃、淑妃都是本分之人,賢妃雖然出身將族卻性情爽朗,偶爾隨性一些容易讓人覺得驕縱,其實並無野心。只有麗妃自視甚高,時不時言語挑釁一二,不過無論麗妃還是楚王甚至楚王的孩子,都缺點明顯,徐皇后從未將這一家放在心上。
最關鍵的,徐皇后相信永平帝是個明君,相信永平帝不會公然違背祖宗禮制,放著賢名在外的嫡長子不立,而去立哪個庶出王爺。
既然早已料定兒子會做儲君,今日詔書一下,徐皇后也沒有什麼喜出望外的情緒,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驕不躁。
麗妃表面笑著,其實心裡酸得要死。
她一直都不服徐皇后,兩人一個娘家是跟隨先帝立下從龍之功的頂級新貴,一個是立足金陵幾代的世家望族,本就是旗鼓相當,只因為先帝厚愛徐家,才點了徐皇后給表哥做正妻。
她低了徐皇后一頭,如今她的兒子也要低徐皇后的兒子一頭。
如果表哥剛登基就封魏暘為太子,兩年過去麗妃差不多也認了,可表哥硬是拖延了兩年沒立,麗妃就看到了一絲希望,覺得表哥冊立儲君,可能會走「立賢」的路子。
魏暘有守城之功,她的兒子魏昳也有,當年同樣在平城遇到危難時日以繼夜地在城內奔波。
魏暘有治水之功,兒子也有啊,一個巡視黃河一個巡視長江,長江難道比黃河短嗎?
麗妃沒量過,想來是差不多的。
再說治家,魏暘把一個歌姬出身的孟姨娘寵成什麼樣了,她的兒子雖然風流,卻始終敬重紀纖纖這個正妻,沒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魏暘、徐皇后就是太能裝了,將魏暘寵愛孟姨娘的事情掩蓋了下去,只派人煽風點火散播魏暘的賢名,賢,賢個屁!
學宮。
皇孫們也都知曉了此事,只是上午功課緊,一直到湊在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八個堂兄弟才聊起此事來。
「恭喜大伯父冊封太子。」衡哥兒最先向大郎、三郎、六郎賀喜道。
三郎咧嘴笑,六郎也露出些得意的意思。
十五歲的大郎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了三郎一腳,笑容溫和回應衡哥兒:「都是自家兄弟,五弟客氣了。」
二郎無聲地朝衡哥兒做嘴型——馬屁精。
衡哥兒只看到二郎剛剛吃完肉沾到的一嘴油光,默默別開眼。
大郎自然也注意到了二郎的小動作,笑道:「好了,都吃飯吧。」
歇晌的時候,八個兄弟還是躺在一個大通鋪上。
自家兄弟挨在一起,最左邊是大郎、三郎、六郎,跟著是二郎、四郎,再是衡哥兒、循哥兒,以及八郎。
右邊傳來八郎均勻的呼吸,循哥兒悄悄睜開眼睛,朝左邊看去。
衡哥兒朝弟弟側躺著,幾乎弟弟剛看過來,衡哥兒就睜開了眼睛。
兄弟倆默默對視,衡哥兒示意弟弟睡覺。
循哥兒就乖乖睡著了。
衡哥兒看著弟弟長長的睫毛,心裡有一點不是滋味兒。
他不是嫉妒大郎他們,也沒有覺得大伯父不該做太子,衡哥兒只是心疼自己的父王。
他的父王戰功赫赫,跟著皇祖父打過金國,也一路打到了金陵。
衡哥兒跟著父王一起洗過澡,他親手摸過父王身上的幾處傷口。
父王不但能帶兵打仗,還能查案破案,還會畫出那麼好的畫,文武雙全。
除了不是嫡子,父王哪裡不比大伯父強?
衡哥兒不舒服,可他知道,他不能讓任何人察覺他的情緒。
兩三刻鐘過去,八兄弟陸續醒來。
衡哥兒起得早,去淨房解手,裡面有兩個恭桶,六郎占了一個。
衡哥兒剛要用另一個,三郎提著褲帶吸著氣跑了過來。
衡哥兒主動將位置讓給三郎。
三郎嘩啦啦地放水去了,衡哥兒走開幾步等著,這時,大郎也進來了。
注意到三郎與衡哥兒的位置,大郎無奈地朝衡哥兒笑笑:「明明你是弟弟,反而更像個哥哥。」
衡哥兒笑。
他本來就是哥哥,是家裡一雙弟弟妹妹的哥哥。
散學後,八兄弟一起出宮,分別上了自家王府的馬車。
循哥兒已經忘了封太子的事,那畢竟是長輩們要關心的,他此刻更在意的反而是傍晚要被父王檢查背書。
循哥兒就乖乖地拿著書,看一會兒背一會兒,像以前一樣。
衡哥兒看看弟弟,想起練武課上兩兩過招時,四郎不敢往重了摔六郎,對循哥兒卻毫無顧忌,幸好四郎體弱,循哥兒又長得壯,並沒怎麼吃到暗虧。至於他,四郎早不是他的對手了。
「大哥,你怎麼不背?」循哥兒忽然看過來,「你又都會背了嗎?」
哥哥好厲害,白天剛學的文章,哥哥也沒有耽誤吃飯休息,總是能輕輕鬆鬆地背好,不像他,要多背很多次。
衡哥兒笑了,摸摸弟弟的頭:「背吧,我也背。」
說著,他取出自己的書。
兄弟倆回到王府,殷蕙已經給兒子們準備好了生津開胃的糕點,這會兒吃了既能墊墊肚子,又不至於影響晚飯。
循哥兒吃好東西,就去書房做功課了。
「娘,妹妹呢?」衡哥兒留在母親身邊,好奇問,以前他們回來,妹妹總會纏過來。
殷蕙解釋道:「今天妹妹迷上了捉迷藏,一直在花園跑來跑去,跑累了睡得也香,到現在都沒醒。」
衡哥兒明白了,再看眼母親。
殷蕙:「出了什麼事嗎?」
衡哥兒示意金盞、銀盞退下。
兩個丫鬟笑著告退。
衡哥兒這才低聲道:「皇祖父今早剛封了大伯父為太子,娘可聽說了?」
殷蕙看著兒子鄭重的小臉,笑著道:「聽說了,儲君乃一國根基,儲君立則王朝穩固,這是大喜事呢。」
衡哥兒看著母親明媚的笑臉,再想想母親話中的道理,不禁為自己的那些念頭感到慚愧。
一己私心又哪裡有江山穩定重要?
除非被逼到皇祖父那般不得不起事的境地,否則帝位傳承就要遵循祖制,不遵,便會生亂。
父王與母親肯定都是這麼想的。
衡哥兒的心靜了下來,也去書房陪弟弟做功課了。
兒子走了,殷蕙才摸了摸胸口,那裡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她的衡哥兒真是了不得,才十歲竟然開始把朝廷大事放心上了,用那種語氣提及今日的立儲,難不成衡哥兒還想讓自己的父王做儲君?
這事可太大了,不小心表現出來,徐皇后、太子知道了怎麼想,公爹知道了又怎麼想?
殷蕙提前去了前面。
以前她並不會刻意來等魏曕回府,所以,傍晚魏曕回來,看到她從廳堂里迎了出來,如此反常,便猜測她是不是被立太子的消息擾得心神不寧。
有所欲,才會在花落旁家時亂了心神。
魏曕用目光示意妻子有話進了內室再說。
殷蕙就跟著他去了內室。
魏曕站在洗漱架前洗手擦臉,殷蕙從衣櫃裡取出一件常服,服侍他更衣的時候,才低聲提起衡哥兒的異樣。
「這麼大的事,我覺得還是要你跟他好好談談。」
畢竟,衡哥兒就是不甘,也是替父王不甘。
魏曕聽她說完,心跳也是亂了幾下,兩個孩子天天去宮裡,隨時可能會遇見父皇,真被看出什麼,事情就大了。
「知道了,飯後我會跟他說。」
殷蕙觀察他的神色,又有點替兒子擔心,拉起他的手道:「衡哥兒還小,而且我那麼說完他好像也就不在意了,你別嚇到他。」
魏曕就在她臉上看到了熟悉的忐忑。
剛成親的時候,她忐忑是因為怕他發脾氣,現在則是怕他朝孩子發脾氣。
在她眼裡,他就那麼易怒?
「我有分寸。」魏曕將她拉到懷裡,習慣地去捏她軟軟的耳垂。
殷蕙就放鬆下來。
魏曕卻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問:「你可會不甘?」
殷蕙的心登時跳得比面對衡哥兒時更快。
這並不是一個好回答的問題,牽扯的太大了,偏偏魏曕的眼睛如同一雙深譚,絲毫情緒也不泄露。
念頭飛轉,殷蕙搖搖頭。
魏曕的眼依然平靜無波:「為何?」
殷蕙抱住他,臉貼上他的胸口:「能嫁給你,你又如此待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誇他總是沒錯。
魏曕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耳垂:「如此就好。」
夫妻倆去了廳堂,孩子們也都過來了。
飯後,魏曕若無其事地檢查衡哥兒、循哥兒的功課,然後挑了衡哥兒一個錯,叫衡哥兒隨他去書房。
循哥兒一臉擔心地看著哥哥。
殷蕙笑道:「別怕,父王不會懲罰大哥的,有娘在呢。」
循哥兒這才與妹妹先回去了。
也沒有過太久,衡哥兒從書房走了出來,神色輕鬆,還朝一直守在這邊的母親笑了笑。
殷蕙太好奇了,躺到床上後,讓魏曕給她講講父子倆究竟說了什麼。
魏曕簡單道:「跟你那番道理差不多,他自己想明白了,我便沒有多說,只交待他謹言慎行。」
其實他還問了兒子為何會不舒服。
兒子就把他誇了一通,所有的不舒服,都是替父王委屈。
妻子的馬屁有刻意討好的成分,兒子可沒有。
魏曕便心情很好。
剩下的,隨機應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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