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擷玉坐在梨花木交椅上,手托腮:「以謝安的本事,恐怕不止謝程一人幫他說話吧?」
好歹也是跟謝央曾經爭過太子之位的人,在大禹的朝堂上,擁護者還是有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謝程雖然蠢了點,但不至於傻到一人出頭。
謝俶瞥了一眼宋擷玉,冷冰冰的眸子帶了兩分不甚明顯的笑意:「當時與謝程一塊幫著謝安求情的,還有幾位士大夫和旁的肱骨錚錚的老臣。」
宋擷玉笑出聲,這麼多人幫謝安求情,遭殃的卻只有謝程一人,只怕謝程也不服至極,心中更是鬱氣難消。
「那些老臣自然是不能砸的,可其餘那些年紀輕的怎麼沒事,就謝程倒霉?這裡面,恐怕還有點別的花頭吧?」
宋擷玉悠悠開口,從謝俶口裡套話,這時候能幫著謝安說話的,一類就是如謝程這般居心叵測的,一類就是那些死守規矩舊律的老臣,這些老臣難纏的很,腦子裡只有章程禮數,動不動就要以死明鑑,撞柱勸主。
謝靈要是敢砸一下,恐怕就得當場準備一副名貴的金絲楠木棺材提前預備著賠罪,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謝俶輕笑,手裡端著的清茗因為他的動作微微顫了顫:「先帝歿了,不止謝安得回來,謝程那爹,想必也是有些心思在裡面。」
宋擷玉被謝俶這麼一提醒,總算是想起來安王這麼一號人物來,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敢情謝程這是借謝安的事替自己老子投石問路?」
那要是因為這個原因,謝靈只砸他確實砸的不冤,這謝程平時看著沒什麼心計,沒想到在這事上,難得還有些花花腸子在裡面。
「先帝都歿了,安王竟然還有心思跟自己的侄子爭帝位?」宋擷玉輕嘖一聲,眼裡明明白白的寫著佩服兩字,好半天才斟酌出四個字來:「還真是……老當益壯。」
謝俶被宋擷玉這精準的形容給笑到,景安帝算得上是極為長壽的帝王,否則也不會把謝央逼的在臨門一腳謀反,能經歷兩任皇子謀反,景安帝也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可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安王是生生的把景安帝這位王兄熬走,又生了搶帝位的心思,還真是夠堅持,看來是不讓他穿上一回龍袍他死都不會閉眼。
從謝俶這裡得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宋擷玉也不再纏著他,第二日便又出了門,等著取三弦琴的功夫,玉淑眼尖:「王妃,您看,那是不是淮陰王的馬車?」
宋擷玉聽了她的話,探頭朝樓下看過去,笑了:「還真是巧了,本還想取了琴帶著七妹妹去一趟淮陰王府探望母親,沒想到在這還能碰見爹爹。」
給玉淑遞了個眼神,後者很快便下了樓,沒一會兒,宋青山便大步過來。
他一進來就瞧見了宋擷玉面前擺著的三弦琴,視線在琴上定了定,隨後才移開視線:「這便是陛下賜下來的那把三弦琴?琴弦改的不錯。」
先前在大殿上,洪維秦將琴拿出來時,他是看過這琴全貌,琴弦是鎏金蠶絲所制,確實是流光炫目,如天上的烏金,灼目耀眼。
可如今被宋擷玉這麼一改,將那珍貴的鎏金蠶絲換成了黑木色馬尾,這琴身通體黑漆,大流水斷紋,更顯的磅礴大氣,沒了之前的脂粉氣,古樸莊嚴。
宋擷玉隨手撥弄了幾下琴弦,笑了笑,對宋青山的誇讚不置一詞:「爹爹今日是從何而來?正巧,玉兒正打算帶著七妹妹回趟王府看看阿娘,也算是趕巧了。」
宋青山也不瞞她,朝身後跟著的姜中一個眼神示意,很快姜中便從懷裡掏出來一疊厚厚的票據。
宋擷玉接過來粗粗的翻了一遍,再看向宋青山時,眼神變了變:「這些都是……」
宋青山點頭:「都是一些畫舫和布匹以及典賣行的鋪子收據。」
宋擷玉當然知道這些票據上面寫的是什麼,她吃驚的是宋青山為什麼忽然想起來要花錢買這些,最重要的是,這些鋪子還不只是京都的,天南海北到處都有,甚至還有邊塞的典賣行。
淮陰王府可不缺賺銀子的鋪子,也不說祖母手裡的,更不說父親自己手下管著的幾家,刑繡芸陪嫁進來的鋪子也不少,這些都暫且不論,就單單李瑢手裡的鋪子就不在少數。
宋青山再收購這些,能管的過來嗎?
宋擷玉這邊正糊塗著,那頭宋青山氣定神閒的喝了一口茶,這才揭了底:「這些不是為淮陰王府準備的,這些是為了你二哥準備的」。
聽到宋浩言的名字,宋擷玉握著票據的手一緊,腦子裡閃過許多心思,最後才堪堪開口:「父親是想要讓二哥從商?」
宋青山並不曾反駁,宋擷玉看著手裡這些鋪子,忽然有些擔憂,自從之前大哥入獄,宋浩言竟然不曾獨善其身,反而在外東奔西跑,為淮陰王府,為大哥周旋。
雖然沒起多大作用,但宋擷玉對宋浩言仍舊改觀了些,男子不同於女子,雖然也養在妾室手下,到底在外還有父親兄長規制,又有師長教述道理,雖然根子歪了點,心性不穩,但到底還算有救。
從商?宋浩言心比天高,處處想著要出人頭地,讓他經商,他肯?
大禹雖然民風開放,但士農工商,終究還是有刻板印象在裡頭,商人的地位仍舊不怎麼被人高看。
心中心思斗轉星移,卻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宋擷玉將手中那堆票據地契放下,再開口時,語氣便慎重上三分:「爹爹可是真想好了?」
不用多問,宋擷玉也能猜到,宋鶴軒只怕是還不知道這事,若是說了,只怕還不知道得鬧出什麼動靜。
宋青山將那疊地契重新收了起來,一張威嚴的國字臉上並沒有半分猶豫之色,顯然是已經考慮的清清楚楚:「你二哥骨頭軟了些,走官路恐怕惹來禍端,不如換條路走,靠著淮陰王府,也絕對吃不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