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宋擷玉搬了棋盤,坐在院裡那棵大槐樹下,凝神,一手執黑,一手執白,側臉瑩白如玉,輪廓冷硬利落。
玉淑在旁邊打著絡子,眼神卻總是抑制不住的往宋擷玉那邊飄,眼裡噙著一抹擔憂。
「玉嫻姐姐,王妃都在那坐一下午了,咱們要不去勸勸?」
下棋就下棋,可一上午,不僅沒移位置,連茶水都沒用上幾口,瞧著讓人心裡總沒著沒落的。
玉嫻手眼翻飛,極快的打理著手裡頭的絲線,沒多久,一個精緻的盤扣便躍然於掌心。
「不必,王妃心裡不好受,你我莫要去擾了王妃清淨。」
王爺出事,王妃心裡不痛快,偏偏雍王殿下又交代了,讓王妃以不變應萬變,王妃使不上力,能找些事分散注意力,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玉淑看玉嫻沒有開口的意思,也只能將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活計上,正心煩意亂,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偏頭一瞧,才發現是孫嬤嬤身邊的丫鬟友兒。
玉淑和這個友兒向來不對付,看見她過來,當即開了腔:「友兒姑娘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真是稀罕。」
因著孫嬤嬤的關係,友兒跟玉淑平日裡大多是你看不慣我,我瞧不起你,顧忌著王爺和王妃,也不會將這些心思擺在明面上,叫人瞧著難看,頂多是避諱著見面罷了。
被孫嬤嬤護著,友兒什麼時候受過這罪?等下就冷了臉色,她性子潑辣,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宋擷玉,方才勉強壓低了嗓子,一連串話跟放炮似的:「你以為我想來?嬤嬤讓我過來傳個話,表小姐梅姑娘過來了,正在大廳坐著喝茶,問王妃是見還是不見?」
玉淑和玉嫻面面相覷,一時心裡有些怒氣,倒不是不想讓梅雲上門,事實上,梅雲做人做事心中自有一個分寸在,府里人都很喜歡這個表小姐。
只是這孫嬤嬤,明知道宋擷玉交代了,閉門不見客,她卻將梅姑娘先讓進了門,這才派人來問王妃見不見……
友兒把玩著自己腰間自己打的五彩絡子,眼角餘光卻正正好將玉淑面上的不悅盡收眼底,語氣更加得意:「還不快去稟告王妃?愣著幹什麼?耽擱了你擔當得起?」
玉淑將眼底的凜然之色壓了回去,將手裡頭裝著彩絲線的籃子放在一旁,去跟宋擷玉稟報。
友兒自認為自己跟玉淑過招中占了上風,心情極好的哼了不知名曲調,隨手挑了玉淑籃里的絲線,拖長了尾調:「人啊,最要緊的是有自知之明,都是當奴婢的,以為主子受寵,便以為高人一等了?」
她話才剛落音,手腕突然被玉嫻扣住,力道極大,捏的生疼。
友兒皺了皺眉,眸色之間閃過一絲惱怒,片刻之後,卻又舒展開,朝玉嫻挑釁的挑了挑眼尾:「玉嫻姐姐覺得我這話說的不對?」
她像是抓到了玉嫻把柄似的,笑的更歡:「我這話說的難聽,但是卻是在理,丫鬟身子小姐心,可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友兒說完,便期待的看著玉嫻,雖然她與玉淑不對付,但她最看不慣的,反而是一貫性情溫和的玉嫻,明明都是當丫鬟的,憑什麼玉嫻玉淑兩人吃的用的,都是照著大家小姐的例分來?
她無意間聽孫嬤嬤說了,王妃在給這兩個貼身丫鬟找夫家,人選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員。
玉嫻最讓人看著厭煩的,便是這一身波瀾不驚的氣度,她就想看著玉嫻動怒生氣,尤其是被她的話惹怒動氣。
玉嫻不知道友兒心裡所想,但也確實如友兒所願,收斂了面上慣常的笑,冷霜爬上了眉眼,語氣難得的嚴厲了幾分:「放下。」
友兒稍稍愣了愣,她設想過玉嫻讓她閉嘴,或者是不理會她,無視她,但萬萬沒想到她開口說的會是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兩個字。
放下?什麼放下?
看友兒眼底儘是迷茫之色,玉嫻將眉間戾氣壓下去些,沉聲警告:「絲線,放下,這是玉淑理了一個時辰理好的,若是亂了,別怪我不講情面。」
友兒:「……」
她說了那麼一大堆折辱玉嫻,結果玉嫻在意的只是她手裡那幾根丟在路邊都沒會撿的絲線?
想明白這事,友兒只覺得自己剛剛那番志得意滿的表演像是跳樑小丑一般惹人發笑,臉上迅速爬上羞惱憤怒,用了力氣想要掙脫玉嫻,偏偏撼動不了分毫。
想要發狠,將手裡那些絲線給弄亂了,可被玉嫻森冷的眸子盯著,心裡到底生了幾分怯,明白這事後,氣性也越發的大了幾分,咬了咬牙,急促的提高了聲調。
「誰稀罕你這點絲線,真以為誰都是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似的?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玉嫻半眯著危險的視線定定的瞧著她,好半晌才鬆開手。
玉淑過來時,就看到友兒正甩著手腕,離玉嫻遠遠的,整個人神情怪異而忌憚。
她狐疑的打量了她幾眼,又看了看旁邊神情溫和的玉嫻,不清楚這麼一會兒功夫這氣焰囂張的友兒怎麼忽然萎成這個德行。
「王妃待會兒過去,讓表小姐先坐會兒。」將宋擷玉的話複述給她,玉淑還沒來得及擠兌友兒兩句,就看到友兒已經麻利的轉身走了,絲毫沒有像往常一般嘴賤說些惹人不高興話的討厭模樣。
「這老貨,當真是太把自己當根蒜了。」友兒不惹是生非,玉淑心裡還頗為遺憾,不能損她幾句,只能默默嘮叨,罵上孫嬤嬤幾句。
看著自己放在一旁的籃子,玉嫻抱起來,一臉的費解:「這友兒轉性了不成?居然沒有對我的東西動手動腳,這可不像她。」
哪一回她過來一趟,不得「不小心」毀她一兩樣物件?這回倒是安生。
看玉嫻一直不開口,玉淑面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擔憂和隱怒:「玉嫻姐姐,可是那友兒欺負你了?我這就去找她算帳去!」
看玉淑擼起袖子就要去幫她討回公道,玉嫻有些無奈,將人扯回來:「得了,你護好你自己就好,旁的事,莫要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