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瑾送完宋天,回來繼續書房外站崗,到了晚膳時候,本來都做好了用飯的準備,可書房的門仍舊緊閉著,絲毫沒有打開的趨勢,側耳細聽,也沒聽見裡邊有什麼動靜。
要不是他一直在這守著,沒見謝俶出來,都要懷疑這書房裡究竟還有沒有人。
這些日子,謝俶一直在正房用膳,他這個貼身侍衛,自然也是沾了光,跟著王妃院子裡那兩個小丫鬟一塊用飯,不得不說,王妃院子裡的衣食用度就是精緻,味道也要好上不少。
心裡存著疑惑,楊瑾躺在樹幹上,視線無意識放在書房的門上怔怔出神。
也沒等上多久,遠遠的聽到腳步聲,回頭就看見一個小丫鬟朝這邊過來,這小丫鬟他認得,王妃院裡的三等丫鬟,應該是來問王爺晚膳的事。
翻身下來,也不用那丫鬟多說什麼,楊瑾自覺的去書房敲門:「王爺,王妃院裡來人了,您看今日還去王妃院裡用晚膳嗎?」
屋子裡久久沒人說話,楊瑾有些疑惑,莫非是睡著了?又敲了一遍門,重複了一遍話,裡邊這才開了腔。
「過去王妃院子幾時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楊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俶問的是宋天的事:「兩個時辰前過去的,呆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了府,如今離府已經有一個半時辰之久了。」
他話音落地,便聽到裡邊傳來一聲輕笑,低沉落寞,帶著譏諷和失望。
楊瑾有些不明白謝俶怎麼突然就這個反應,自從他一個時辰前告訴王爺,四季園的王行遠被人抓走後,王爺的情緒似乎一直有點不對頭,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就沒出來過。
楊瑾回頭,那小丫鬟已經有了焦灼之色,他便又敲了敲門:「王爺,王妃似乎還沒用飯,等您回話呢。」
好半晌,屋子裡才傳來謝俶的聲音:「本王今日忙於公務,就不過去了。」
楊瑾對謝俶的話始料未及,愣了一下,下巴微張,眼裡掛著兩個碩大的問號。
什麼?不去吃了?這也太突然了吧?也沒提前通個氣,這些日子都是在正房用的飯,這不去了,王爺的飯可怎麼辦?這也沒準備啊。
楊瑾滿腦袋的問號,但聽謝俶的語氣,心情似乎不怎麼好,他也不敢在這時候撞上去,只能閉了嘴。
那小丫鬟站的遠,聽的不怎麼清楚,可也是聽明白了,沖楊瑾行了禮,便急急忙忙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去報信。
謝俶坐在椅子上,半闔著目,面色冷淡,從宋天走後,他便維持著這個姿勢再沒有變過。
在宋天醒來之前,他便讓楊瑾去查了四季園出了什麼事,王行遠被擄走的動靜並不算小,楊瑾稍微打聽便打聽出來了。
宋擷玉和四季園來往並不密切,可謝俶從很久之前便總覺得這四季園像是懸著一根線,有人操縱著這根線,他起先猜到了淮陰王府身上,但並沒有想過宋擷玉。
可將淮陰王府的主子一一排除,最後也只剩下宋擷玉和宋擷燕這對姐妹,宋擷燕才是上學堂的年紀,自然不可能操縱著四季園。
這根線,只可能握在他這位王妃的手裡。
楊瑾推門進來,窺了一眼謝俶臉色,當即說話的語氣更恭謹了些:「王爺,既然不在王妃院子用飯,那便讓孫嬤嬤著人重新做些飯食送過來,您看豆腐燜肉,再配些旁的您常用的飯食如何?」
謝俶抬眸,眼裡映著燭火,淺淺淡淡,盈著碎裂的光,冷硬的輪廓攏在暗處,覆了滿面的暗色。
「楊瑾,是不是真是本王一廂情願?」
楊瑾被謝俶問的一愣,他自認為最了解謝俶的心思,可如今也還真的是如霧裡看花,瞧不分明。
謝俶垂著頭,視線遠遠的定在楊瑾身上,像是在等他的答覆,又像是透過他,怔怔出神。
楊瑾盯著謝俶,忽的一下,心口處突然有些難過,像是被一塊重石壓著,他跟了謝俶十幾年,謝俶一向是冷靜的,胸有成竹的,哪怕在烽火連天的戰場,哪怕被數以萬計的敵軍困在一座孤城,他都未曾在謝俶面上看到如今這般神情。
迷茫,否定,以及更複雜,更無法形容的消極情緒。
好一會兒,謝俶才斂了神色,扯了扯唇角,面上閃過一抹頹色:「罷了,本王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何必為難你。」
「讓孫嬤嬤單給你做一份吃食,不必做我的。」
楊瑾抿了抿唇,並不移步子,眸色堅定,盯著謝俶:「王爺不開心。」
肯定句,並不是疑問句式。
謝俶仍舊是先前的坐姿,神色淡淡,面無表情,視線盯著虛無一點。
楊瑾板著臉,腦子裡重新浮現出謝俶剛剛問的話,想了想,沉聲開口:「王爺想問什麼,心裡想什麼,屬下猜不著。」
「但屬下覺得,一廂情願未必就是錯的,兩心相許誰又能說一定是對的?終歸還是看人,就如紅杏出牆,若這紅杏出牆一寸,牆移上一尺,便是牆一廂情願又如何?紅杏也輪不著旁人惦記。」
楊瑾罕見多話,說了一大串,謝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皺眉丟出兩字:「歪理。」
這話語氣看似不悅,可嘴角的弧度卻騙不了人,楊瑾也鬆了一口氣。
「屬下沒讀什麼書,更講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有一個道理卻是明白的。」
謝俶好整以暇看著他,打算聽聽他還能講出什麼別的道理出來。
楊瑾乾咳一聲,抱著劍,一張臉面無表情:「寧叫衣裳破,不叫肚子餓,飯還是得吃,吃飯是頭等大事,絕不能耽誤了。」
說完便出了門,謝俶看著楊瑾的背影,無奈搖頭,心中的重壓並沒能消散,壓的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從下午到如今,他一直在等宋擷玉過來,王行遠被謝央抓走,酷刑是一定會上,耽誤了時候,只怕到時候,能出來的就不是站著的模樣。
可他這位王妃還是倔的很,愣是硬挺著不跟他這個夫君說上隻言片語,連口風都不帶透的。
這夫妻當的,生分的跟鄰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