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擷玉壓了壓心底的怒氣,沒有去看玉嫻顯得憔悴的臉,而是注視著屋內那如豆的燈光,緩聲道:「你自小便跟在我身邊,若說你是故意說些不利我的話,我是不信的。你的確是有錯,卻不是錯在發熱時說了胡話,而是錯在擔不起事!」
她遽然轉身,暗金線印花的裙擺甩出凌厲的弧度,嬌艷的臉龐上威嚴盡現,「就算來清光院養病,你也是我身邊的大丫鬟,我何曾說過要打發你了?我讓玉淑送了東西過來,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看不明白?可你又是如何做的?整日渾渾噩噩,連身邊的兩個小丫頭,你都管不住,任由她們胡亂猜測,跟外院的人饒舌……若非如此,又怎麼會被人攪混了水,弄成眼下這般局面?」
玉嫻臉色慘白,怔怔的扶著床沿,半晌才回過神,悔恨交加的伏下身,哽咽道:「奴婢知錯!」
真是大錯特錯了!
自來到這裡,傷病好轉之後,她便一直患得患失,生恐因為宮裡發生的事,郡主厭棄了她,再不叫她回望月閣。
因著這點子私心,她當真是過的心不在焉,竟是絲毫沒留意侍候她的那兩個小丫鬟做了什麼。
今日王妃帶了人過來,得知府內竟傳出那般謠言,她如驚雷轟頂,可那個時候,她也只知怨怪自己不該管不嘴,直到聽了郡主這番話,她才恍然,自己竟是錯的離譜。
有時候,人徹底醒悟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玉嫻直起身,大膽的抬頭看向宋擷玉,「郡主,奴婢之前錯了許多,不敢求寬恕,只求您再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想親自去查這利用了奴婢往您身上潑髒水的人到底是誰!查清楚此事之後,您怎麼發落奴婢,奴婢也毫無怨言!」
她這般說,倒叫宋擷玉一怔,沉默半晌,她道,「你要清楚,這是極得罪人的事。」
原本,她打算自己出面的。
「雖則我有郡主的身份,但府中還是要講家禮,若是我出面,她們便是著惱,也不會太過份,可是若是換了你,未必能壓服得住她們,甚至她們還會百般的怨恨你……」
這個她們,不但是指那些丫鬟婆子,還有西院的姨娘和幾位庶妹。
玉嫻眸光暗沉的接道:「奴婢知道您的意思,不過奴婢不怕。」
她早就沒了父母家人,孤零零的,惟一的指望就是能一直留在郡主身邊,哪怕到了年紀,找個府里的家生子成親,也還能給郡主當管事娘子。
這回的事,她的確是錯了,但那個利用了她夢魘之語的人卻更加可恨!
宋擷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起來吧,跟我來。」
「是。」
玉嫻跟著宋擷玉離開了臥房,來到廳堂里。
這會兒玉淑還沒出來,她們又等了一陣,玉淑才拿著幾張紙過來了。
「郡主,您看看,這些就是她們招認出來的人。」
宋擷玉接過翻了翻,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有「驚喜」,玉嫻在清光院的這些日子,除了徐側妃母女,其他的姨娘和庶妹竟都派了人來。
不必想都知道,她們可沒閒心關注一個丫鬟如何,不過是來打探她在宮中的事罷了。
勾起唇角,宋擷玉將名單交給了玉嫻,「晚上把這份東西整理出來,明早送到望月閣去。」
她沒再多說,但玉嫻已經知道,這是允了讓她查的意思,心頭一松,她深深的躬身。
宋擷玉微微頜首,起身帶著玉淑等人離開。
翌日,宋擷玉剛醒轉,丫鬟們便端著銅盤、巾帕等物魚貫而入,洗漱後換了茜色的掐金絲小襖,下著一件百蝶穿花的雲鍛裙,梳了頭,點了淡淡的唇脂便已是艷色生輝。
正起身時,丫鬟來報,「郡主,玉嫻姐姐來了。」
「讓她進來吧,正好侍候我用早膳。」
玉淑站在宋擷玉的身邊,看著為郡主端了碗牛乳粥的玉嫻,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從前,但她心裡又清楚,不一樣了。
兩人對上眼神,玉嫻微微一笑,玉淑只覺得她那雙眼晴仿佛深沉了許多,已經讓人看不透在想什麼了。
用過飯,宋擷玉看了玉嫻重新整理出來的東西。
昨晚在清光堂,那兩個小丫頭說得雜七雜八,有人名,有聊到的內容,玉淑也記得倉促,顯得頗為凌亂,經過玉嫻整理便不同了,一目了然。
宋擷玉從頭到尾看過一遍後,將之揣到了袖攏里,「走吧,去給母親請安。」
剛進了世安苑,就發現氣氛不對。
前來迎她的丫鬟嘉元道,「郡主,王妃昨夜受了涼,今早便有些不舒坦,知道您要來,特意讓奴婢轉告您,今兒個不用請安了,免得過了病氣給您,讓您回去好好歇著。」
宋擷玉用力抿了下唇,比起身體不舒服,恐怕還是心裡更不舒服吧?
只是她輕撫了下袖攏,仍是道:「我已經大好了,你進去跟母親稟報一聲,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想同母親說。」
嘉元遲疑了片刻,到底是福身應了。
不一陣,宋擷玉就被請進去。只是進了臥房,李瑢卻不肯讓她靠近,只吩咐丫鬟搬了個杌子放得遠遠的讓她坐了。
「你這丫頭,不讓你來你偏要來,若是過了病給你可怎麼好,自己的身子才剛剛好轉些……」李瑢靠在床頭蘭花暗紋鍛的大迎枕上,臉色蒼白的念叨了幾句。
宋擷玉擔憂的望著她眼下的青黑,「女兒沒事,倒是您可看了大夫嗎?」
李瑢輕扯了下唇角,「沒有大礙,很不必勞師動眾的,我自歇歇就好了。說吧,你這一大早的過來,該不會又是要出門吧?那我可是不許的。」
見她不願說,宋擷玉就知道肯定還是為了昨晚與父親爭執而心裡存了氣,但這種事,別人再開解也沒用,還是要自己想得開才行。
她只得避開這話不提,說起自己的目地,「女兒沒打算出門,是關於府內傳言的事,女兒想自己查個結果,但凡查出來參與此事的,女兒一個都不想放過!」
李瑢驚訝了片刻,又覺得理所當然。
此事本也與她有關,她想出口氣,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