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擷玉沒想到敏貴妃給她送的是這東西,不由得有些無奈,不光自家娘親操心,連姑母都急了。
她才嫁進雍王府不到半月吧?有必要這麼緊迫?
心中腹誹,但宋擷玉還是收了,正在延慶宮中與敏貴妃閒話,忽然有侍女進來通稟:「貴妃娘娘,陛下來了。」
敏貴妃看了一眼宋擷玉,無奈道:「陛下倒是會挑時候,咱們姑侄倆才見面,還沒聊得盡興,下次你還不知什麼時候有空進宮陪我說話。」
深宮寂寞,侄女身份又十分特殊,她難得召宋擷玉來延慶宮,一杯茶還未飲完,便被攪和了,難免有些失望。
宋擷玉笑笑:「陛下心裡記掛著姑母,姑母該高興才是,侄女改日再來陪姑母便是。」
說話間景安帝已經進了院子,姑侄倆不敢怠慢,雙雙起身出殿去迎。
兩人行過禮,宋擷玉恭敬道:「妾不擾陛下與貴妃娘娘清靜,這便告退了。」
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她身為雍王妃還是能躲就躲的好。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景安帝沉吟片刻,爽朗笑道:「都是自家人,何來擾了清靜之說,多個人反倒熱鬧,便留下陪我們兩個老的說說話!」
宋擷玉的心咯噔一下,直覺告訴她,景安帝應該不是忽然福至心靈來了延慶宮,而是專門來堵她的。
這個想法一出,宋擷玉不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她才不想與心細如髮的景安帝「隨意說話」!
但帝王既然開了口,便不是她能拒絕得了的,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兩人進去。
景安帝與謝俶是兄弟,宋擷玉與敏貴妃是姑侄,可謂是親上加親,但若細究起來,怎麼論都有些彆扭。
三人坐在殿中,宋擷玉不免有些尷尬,有賴於自己溫婉的姑姑從中調和,氣氛總算沒有太過冷場。
一番寒暄後,景安帝托起汝窯茶盞呷了口茶,說道:「朕聽聞尋常百姓家兄弟間也難免嫌隙,可這嫌隙也分大小輕重,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兄弟間的是非曲直確實如亂麻般糾纏難解。」
狀似閒話家常,但結合最近太子與謝安的事,宋擷玉便從中聽出了一絲試探來,不由在心裡掂量該如何做答。
果然,景安帝拋磚引玉,話風一轉:「長樂,今日你且將朕視為長輩,將謝安與謝央視為兄長,若是你的兄長如他們一般兩相爭鬥,你作何感想?可否能分出是非對錯?」
宋擷玉一丁點也不想摻合進太子和謝安的儲位之爭,更不想給謝俶惹麻煩,只得裝傻充愣道:「請陛下恕長樂愚鈍,太子與二皇子兄友弟恭又怎非長樂的兄長可比?」
景安帝沉默不語,凌厲的目光掃過來,看得宋擷玉有些心虛的別過眼。
敏貴妃打著圓場道:「眼看便是晌午了,今日正好長樂也在,臣妾的小廚房近日新得了位廚藝精湛的廚娘,剛好讓陛下和長樂幫忙品鑑品鑑。」
宋擷玉感激的看了姑母一眼,剛想接著午膳的話頭將那對不省心的皇家兄弟的腌臢事揭過去,景安帝卻忽然開口。
這次他沒再旁敲側擊的試探,直接了當道:「雍王一直替朕分憂解難,你身為雍王妃,不知太子與謝安爭儲之事倒是奇事一樁。」
宋擷玉聞言一怔,抬頭打量景安帝,只見他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起身請罪道:「請陛下恕罪,兩位殿下之事長樂略有耳聞,但身為女子便該安心後宅,長樂不敢有涉政事,不曾多問。」
見宋擷玉回答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卻總是態度模糊,避而不談重點,景安帝有些不耐煩,壓著嗓子,儘量平心靜氣道:「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對這事的看法,這裡沒有外人,你且不必拘著,盡可以暢所欲言。」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宋擷玉再扭捏便是有些不識抬舉。
但宋擷玉身為雍王妃,對景安帝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影響謝俶,必須慎之又慎。
宋擷玉心知謝央狼子野心,手段毒辣,而謝安空有一腔孤勇,腦子卻不如他大哥靈光,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陷阱究竟在哪兒,困獸猶鬥,撞的頭破血流。
這些事她都能看得清楚明白,精明強幹如景安帝自然不會看不透,只是身在其中,一葉障目罷了。
既然景安帝問到她頭上,宋擷玉便打算將計就計,給謝央上一回眼藥。
既要在留下懷疑的種子,話又不能說的太過直白,宋擷玉福至心靈道:「妾對朝堂之事一竅不通,但日前卻做了個怪夢,頗有幾分意趣,不知陛下可願聽聽妾的夢囈?」
景安帝深看她一眼,點點頭。
宋擷玉開始繪聲繪色的講起所謂的「夢境」:「妾午夜如夢,夢中百鳥齊飛於林中,以鳳凰位尊,鳳凰築巢於梧桐樹梢,百鳥朝鳳,皆擇良木棲而築巢。」
她頓了頓接著道:「夢中卻有一鳥,名曰布穀,長尾綠羽,常常面北而鳴,聲音悽厲,並未學會築巢而棲,為了繁育後代,便將自己的卵偷偷產於其他鳥雀的巢中。」
景安帝不是來聽她將鳥兒如何繁衍的,有些不耐道:「杜鵑習性生來如此,何奇之有?你這夢算不得有趣!」
宋擷玉不慌不忙道:「陛下所言甚是,布穀鳥不思築巢,卻想著鳩占鵲巢,不僅對它寄生的鳥兒沒有絲毫愧疚,甚至為了獨占母鳥的供養而將巢中其他幼鳥皆推出巢穴摔死。」
「沒人教小布穀鳥該如何行事,但刻在骨子裡的天性決定了它今後要走的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莫不如是。」
景安帝聞弦音而知雅意,自然聽懂了宋擷玉話里的意思,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沉聲質問:「雍王妃話中有話,不妨直說,何必以夢為引,遮遮掩掩!」
宋擷玉將心中的所想借著夢境說了出來,起初還有些心慌,但聽了景安帝問話反而不慌了。
她不過是講講自己的夢境,旁人若是聽出了別樣的意思也不關她的事情。
宋擷玉坦然道:「陛下言重了,妾不過是偶然入夢,醒來便覺夢中奇幻又不失警醒,便隨意聊起,若是惹了陛下不快,還是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