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盤山街頭,陳立東想找個咖啡廳、酒吧喝兩杯,安慰安慰李太順。記住本站域名但是,沒有,找不到。
這個時代,小城市服務業都還不發達。街邊倒是有錄像廳、卡拉OK廳,但不適合現在的心情。
繞了半天,陳立東開口問李太順:「學長,咱去哪兒?」
李太順看了看車外:「把我放在路邊就行了。」
把你放在路邊?車裡還一堆東西呢,讓你在街上賣破爛?「學長,要不送你回家?」
「回家?不……不回家」。李太順不想回家。他還不想把自己的遭遇暴露給家人。
李太順的家在盤山縣城附近的一個村子,父親母親承包了幾十畝地,每年收入一兩萬,在當地已經算小康水準。他下邊還有個弟弟,比他小兩歲,上高中時談戀愛,沒考上大學,先跟父親母親務農,後來跟對象倆人建了個養雞場,效益不錯。弟弟早就結婚了,孩子都快打醬油了。而李太順今年31,還沒個對象。父親母親對他的工作不了解,見面就是催婚,跟他聊不到一起。家裡沒啥需要李太順的事兒,他也很少回家。
一直跟人吹牛逼,說自己在廠子裡搞科研、抓生產,如果這麼灰頭土臉的回去,臉上掛不住啊。
「要不,找個旅店,我先住下。」李太順接著說。
陳立東沒言語,直接掉轉方向,奔向油田賓館,停下車,陳立東奔了前台,幫李太順辦理入住,等開好房間,李太順才拿著背包走了進來,估計是在車裡找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陳立東拿著房間鑰匙帶著李太順上去,幫他開了房間,說了聲:「學長,我就在你隔壁,你先休息會兒,晚上我請你。」就出去了。
這時,李太順才想起說客氣話:「晚上我請你。」可陳立東已經離開了房間。
李太順躺倒在床鋪上,失落、後悔、無助、灰心、憤慨、不甘,真是百感交集。30多歲了,混了幾年還是一事無成,怎麼跟家裡人說?電機廠沒自己的事兒了,耐火材料廠據說也是不死不活,自己的事業又將如何開始?春節回薊市和幾個要好的同學聚會,自己還曾立誓在機電行業混出名氣,打臉不?
就這麼東想西想、翻來覆去的時候,門被敲響了。李太順打開房門,陳立東拎著幾個食品袋走了進來。
「你這是?」李太順問道。
「噢,你這狀態不適合出去吃,你個頭得有一米八吧,沒準一喝就高,喝高了我都架不動你。咱麼就在房間裡湊合湊合。」陳立東一邊說,一邊把食品袋放在茶几上。
菜都是下酒菜,有醬豬蹄、炸小黃魚、羊肉炒大蔥、干煲花生米、白菜心拌海蜇。有幾雙筷子,沒有碗。陳立東找來賓館的印花玻璃茶杯,打開一瓶老村長,給李太順倒了一杯,自己倒了半下。
「來學長,干一個,一醉幾千愁。」當一下,陳立東跟李太順碰了下杯,喝進一口,我去,這酒真沖。
李太順也默默地幹了一口,放下杯,看著陳立東拿著豬蹄在啃,說道:「真不好意思,讓你看我狼狽的樣子,怎麼稱呼你?」
陳立東用眼翻了翻,感情在廠子裡我白自我介紹了,你都沒記住。「陳立東,翟華老師的學生。」我管翟華叫姐,她也總指點我,說是她學生沒毛病。
「噢,翟教授我認識,那是機電和微電子領域的專家。」李太順回道。
「來,學長,再來一個,關羽都走過麥城,論成敗,人生豪邁,不過是從頭再來。」當,又碰了一下,陳立東這次抿了一小口。
李太順心想,你說的啥話,拿我跟關羽比?關羽走麥城可是要了命,我可活蹦爛跳呢。哎,喝,說得也對,一醉解千愁!悶下一大口。「你這次來盤山是……出差?」
「我來串親戚,看我大姑。前些天,我買了你畢業時留在學校的那個高效異步電機的專利,又聽說你在這裡,就順路來看看你。」陳立東把主次目的打了個掉兒,倒也說得過去。
「你也是學機電的?」李太順問道。
「我啥都學。學長,你今後有啥打算?」陳立東不敢和對方聊專業的事,就反問道。
「我啊,明天去報到,去耐火材料廠當技術科長。」
「哎呦,祝賀啊,李科長。不過,你不搞電機了?真想去玩泥巴?」陳立東追著問。
「電機廠沒我啥事了,我得服從組織安排。」李太順道。
「呵呵,我的學長,你可是機電技術骨幹,在薊大修煉六七年,專業說放棄就放棄。」陳立東邊說邊搖頭,拿起杯子也沒敬李太順,小飲了一口,那語氣和表情,誰都看得出有點鄙視的意思。
「呵呵,我是被經委發配,離開電機廠我還能做啥?」李太順也喝了口酒,想了想,回答道。
「哎呀,看來你真被打擊的不輕。來,先喝酒。」他又抿了一小口,而李太順的杯子幾乎快喝乾了。
「學長,你信不信,過幾年,你學的那點東西就會被淘汰,你的學弟學妹都會超越你,等你再想干點事的時候,啥也不是。」陳立東開始激將。
「我本來就啥也不是。」李太順有點臉上掛不住了,這小伙子,沒這樣說話的。
「算了,喝酒。可惜啊,據說你也曾經立誓在機電行業創一番事業,就這?哎…」說著又去碰杯。
李太順沒有端杯,眼盯著陳立東,說道:「我也曾帶著工人搞創新,我們的產品也曾拿過省里科技進步獎,可是這個時代,就不給幹事的人發展的空間,算了,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說完把杯中酒幹個底掉,又把瓶中酒倒進杯子裡。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誰沒個三起三落?我問你啊,你們電機廠陷入停產,是你的錯?工人拿不到工資,是你的錯?被調離崗位,是你的錯?」陳立東問出了李太順正在糾結的核心問題。
李太順沒有言語,下午在賓館想了半天,他也沒想明白。
陳立東接著道:「這是國企從計劃轉向市場經濟必須經歷的陣痛,電機廠遇到的是三角債、是沉重的包袱、是不能自主的管理體制,你們老廠長為啥要辭去職務,是他延誤了時機,我想多半是他礙於人情,債務包袱越拖越大,當時就不該出現那麼多得賒欠,這些跟你這搞技術的有多大關係?企業改制是必然,可以破產、可以出售,一切按規矩來就行。你去舉報資產評估問題,那也是為工人利益考慮,那些工人為啥對你戀戀不捨?你沒有錯,反而有功。你也應該相信,蓋子揭開了,會查實問題,工人們的利益會得到保障。來吧,我替那些工人敬你。」
陳立東幹掉杯中酒,李太順也喝了一大口。
李太順問,「小陳,你看我還有沒有機會回電機廠?」
「我的順子哥,你怎麼一根筋?人家是學做鯤鵬飛萬里,你卻痴迷螺螄殼裡做道場,那個電機廠肯定還會走破產程序,用不了倆月就得改名換姓,你再回去,工人們是聽新老闆的,還是聽你的?」陳立東繼續損他,他是挖人來了,可不能讓李太順心存幻想,吊在這裡。接著說道:「學長,你的身價,在你的學問和機電技術,千萬不能去耐火材料廠,去了就耽誤了。憑你的技術實力,在哪都混的開。」
李太順問:「我能去哪兒?誰能要我?」
「全國做電機的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吧,哪都行啊。不過我建議你去搞研發,搞技術創新,薊市有一家興海科技公司,專門扶持科技經營搞技術,翟華老師的學生在那兒當總經理。」陳立東拿出紅蘋果,開始誘惑。
「條件咋樣?」李太順問。
「你這樣的,底薪1000,配房配車,研發經費給夠,實驗設備、材料都沒問題。」陳立東回答。
「呵呵,你這次來是挖人的吧?盯上我了?」李太順盯著陳立東,問道。陳立東下午安排他入住,又陪他喝酒,對他這麼殷勤,他就感覺有問題,聽陳立東又是開導、又是激將,又是開出條件,陳立東可不是他親戚,誰無緣無故跟他說這些,他再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
陳立東也在想,這世上的研究生肯定不是傻子,也就不再繞圈子,也盯著李太順說道:「李學長,直接說吧,我就是興海科技的出資人,翟教授是我老師沒錯、她的學生在公司擔任總經理也不假,剛才說的只是基本條件,我家還有一家機修公司,年產值一個多億,利稅幾千萬,正在建一間電機製造廠,將採用最新的工藝、一流的設備。如果你能領頭,研發出新的成果,實現產業化運作,還將按比例分得收益,具體比例要看投入和產出的情況,到時候再定,怎麼樣?」
李太順作出一副惱怒的樣子,說:「你忽悠我一下午,敢情是讓我給你去打工?」
「學長,可不能這麼說,我是邀請志同道合的夥伴,振興工業、領航商海、產業報國。」陳立東眼神熠熠地看向李太順,心想,我又將利益又講情懷,就不信你這科技牛不上套。
「沒看到你的誠意啊,來先幹了這杯酒。」李太順搶過陳立東的杯子,把就倒滿,端了過去。
我……這一杯四兩,讓我一口乾?要命!不過,一杯酒換一頭牛一頭研究牛,值了。想罷,咕隆咕隆,把一杯酒幹了。就覺得咽喉、胃裡火燒火燎,酒勁上溢,強壓著翻湧的胃囊,陳立東把杯子底朝下,看著李太順:「怎麼樣?」
李太順哈哈笑了,「你真幹了?」
我……你……,你這濃眉大眼的,果然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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