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停留在馬建國的辦公室悻悻然、戚戚然,而老馬已經走出了北鋼設計院。Google搜索
回頭看看工作了幾十年的大院,懷念?悵然?似乎還有種解脫的感覺。
前年這個時候,老院長跟他說:「老馬,你這付挑子可不能卸下來。
現在公司搞上市、搞地產、搞電子產業,我是持反對意見的,但董事長聽不進我的意見。
咱北鋼干冶金出身,不能荒廢了主業、去走邪門歪道。
你的冶金工程技術室是院裡的脊梁骨,你還得再堅持兩年時間。」
馬建國算了算,到現在已經堅持了兩年,也對得起老院長的交代。
可惜,老院長那年談完話,過了年就被安排了二線。
馬建國看著門前如水的車流,心說:再想這些有啥用,但求心安嗎,呵呵?
他快步走了起來,口中哼起了京劇:
「馬來...一馬來在汾河灣,見一孩童打雁玩......」
司機接過老馬手裡的皮包,請示道:「咱去哪兒?」
「去南陳!」
司機關上車門,上車加油,向東駛去。
東華鋼鐵已經議定,投入不斷檔、發展不停步,一期工程搞完接著上二期。
老馬還得翻蹄亮掌、大幹一番。
還有,他的夫人、兒子要回國了。
薊市機場已經開通了國際航班,娘倆準備飛薊市國際機場,一家人先在南陳團聚。
劉鵬站在窗前,看著車子遠去後,才回頭走向吳偉明的辦公室。
............
老馬的事兒,盪起漣漪,在圈子內散開。
陳立東聽說後嘿嘿一笑,心說:這一塊小石頭,沒有白費。
這幾天他在藍市,陪著沈興調研。
沈興來藍市,竟然安排了一周的時間。
之前由市府主要領導陪著參觀了藍市陶瓷集團、趙省輕工學校(原藍市陶瓷工業學校),沈興又作了《華夏工業陶瓷的現狀與發展趨勢》的報告。
昨天,一行人去參觀了東華鋼鐵的電爐煉鋼和連鑄連軋車間。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沈興的幾個學生由溫曉宇帶著去東平考察,沈興本人因為下了小雪,擔心路滑就沒有參加。
東平那幾家陶瓷廠的現狀,他去看也沒意義。
陳立東被溫曉宇逼著留下來陪沈興。這個安排,讓陳立東膽戰心驚:萬一沈興再布置考題,他如何過關?
沈興今天狀態不錯,很健談,也沒有考較後輩的意思,而是侃起了他在幾年前赴太陽國的經歷:
「那次去的辛日制鐵研究所,他們開發出了一種氮化矽複合體。
這種複合體就是在氮化矽基體中加入碳化矽晶須,是氮化矽複合體具有高韌性、高強度等機械特性。
辛日鐵準備將這種材料用在軸承滾珠、滾柱、滾球座圈上。
我們回來後也進行了技術攻關,因為氮化矽材料粒度大、韌性比碳化矽有所增加,更適合做陶瓷刀具。」
陳立東聽得這個糾結,這些材料的名字都是第一次聽說,什麼晶須、粒度、韌性,更是不明所以。
沈興把他當後起之秀,實際他就是個棒槌。
沈興繼續說:「所以啊,鋼鐵和陶瓷不要割裂開來研究,要用發散思維搞材料科學。
比如我們知道,以現在的條件很難製備陶瓷和鋼鐵的複合材料,根本原因是鋼水和陶瓷的潤濕性很差。
如果我們能夠有效提高二者的潤濕性,就能研究出新的合金,或者表面塗層,工業和軍事方面都會有廣泛的應用。」
陳立東頻頻點頭,似乎聽得津津有味,其實還是條爛魚,充數而已。
「小陳。」沈興在講了一段研究經歷後,停了下來。
陳立東趕緊答應著,「沈老您說。」
「我有個想法,就是在藍市這邊設立一個實驗室。
我有幾個學生,理論水平有了些基礎,還需要進一步增加實踐經驗。」
「啊?...啊,沈老,求之不得啊。」
陳立東沒想到沈興會這麼說。以他重生前的經歷,請學術權威設實驗室,那是非常高端的事情,市長說話都不好使。
而現在,跟老爺爺聊著聊著,大禮包就來了。
沈興繼續說:「咱們國內幾個院校和科研所的實力我都清楚,大家的研究設施設備都一般。
我的這些學生開展基礎材料研究,需要新的實驗室和實驗設備,這將是一筆較大的投資。
我和學院爭取過,也上報到了有關部門。
你也知道,國家百廢待興,各方面都需要投入,這種基礎性的研究只能安排在後邊。
現在啊,有的人還是喜歡能直接看到的東西,基礎材料還是沒人稀罕。」
「沈老,您放心。」陳立東開口說道,「我這裡的情況您也看到了,電爐一開,鈔票還是能賺到一些的。三五千萬也能拿得出來。」
「多少?」沈興追問了一句,「三五千萬?」
「是的。」陳立東點了點頭。
「幾年?」
「沈老,一年就能有這麼多。
我們集團政策是利潤的百分之二十用來搞科研。根據我們統計的情況,去年不考慮建設實驗室和添置設備的硬體投入,我們在研發人員的薪酬、實驗材料消耗、專利申報和維權費用等方面的投入就達到了3000多萬。
昨天跟您匯報過,集團拿出3000萬獎勵突出貢獻的集體和個人,這3000萬是我們股東應分配的利潤,是不在科研經費之內的。
而且,這3000萬獎金主要獎勵給了科研戰線。
所以,這麼算的話,我們用於科研的投資算是6000萬,嘿嘿。」
「果然如此。來之前我收到了上邊給我的內參,說了你們公司的情況,這也是我組團來你這裡考察的動因之一。
小陳啊,你那的情況我看也看了,聽也聽了。不知道我們這個實驗室建在這裡,會得到哪些支持呢?」
戲肉來了,這是要談條件了。
陳立東坐正了身子,理了理思路,說道:「我們集團公司支持全員搞技改,那些鼓勵小發明、小革新的事情我就不囉嗦了。
大的方面,我們有三個現實的案例,我說一下供您參考。
第一個就是供需訂單模式。比如我們搞的電爐項目,合作方是北鋼設計院。
我們提出目標需求,對方提供設計服務,按合同約定支付對方報酬。
當然去年年底獎勵給馬建國教授團隊的500萬元,不在合同約定當中,算是我們付給具體人員的小費。」
沈興哈哈大笑:「你這小費可是夠高的,內參里也有說這件事。」
陳立東訕訕地說:「只是這500萬給馬教授惹了些麻煩,他們設計院想要把這筆錢拿走,由院裡分配。」
沈興哈哈笑了:「這相當於老闆搶客人打賞給服務員的小費,有點丟人啊。」
陳立東補充道:「北鋼設計院還專門給我們公司來函,讓我們解釋這筆錢到底給誰的。挺有意思的。
第二種是合作研發模式。
簡單說就是對方出人,我們出資。
我們和薊市大學在機電一體化方面,採用的就是這種模式。
我們共同設計研發方向,然後確定幾個攻關課題,課題組人員由薊市大學來安排,所需要的場地、設備、耗材等配套費用由我們負責。
課題組每月定期向學院和我們企業報告研發進展,我們也會定期召開論證會議,掌握科研進程和經費使用情況。
至於研究成果,理論成果歸課題組,提高學院的學術地位。
技術專利歸我們企業,我們拿來進行產業化。
如果屬於雙方認為有較大盈利空間的項目,還會事前協商項目實施後的效益分成。」
說到這裡,陳立東想了想,決定把這種模式再具體解說一下:
「比如我們的連鑄連軋成套設備項目,工控部分、包括硬體和軟體,是由我們和薊市大學聯合研發的。
我們出售成套設備時,工控系統是單獨劃價的,這部分的銷售利潤我們和薊市大學分成,而且因為每個軟體系統都需要在基礎模板上進行調整,分成是他六我四。」
沈興聽到這裡,插了一句:「這也是當前各個院校和科研機構普遍採用的模式。看似合情合理,不過經常出現因利益之爭、一拍兩散的情形。
而且,我們技術提供方往往搞不贏出資方。」
陳立東想了想說道:「這種情況避免不了。
企業強調承擔了所有投資風險,勢必爭取最大回報。
院所認為成果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費時費力研究出來的,也想拿到最大利益。
誰對誰錯、誰贏誰輸,真不好判斷。
我的意見是:看長遠。
技術和投資是一體兩面,誰也離不開誰。
就像兩口子一樣,如膠似漆是理想狀態,打打鬧鬧才正常,有合有離也不稀罕。
但是,我們東華願意和所有技術方建立互惠互利、相伴一生的合作關係。
我堅信:誠心以待,行則久遠。」
沈興點了點頭,對陳立東的話不置可否。
老爺子經歷的事情多了,談合作時,誰都會拍著胸脯說好聽的;
上了床、生了娃,嗯...是出了成果之後,出資方往往一轉臉就把院所給甩了。
「第三種是啥?」沈興問道。
陳立東見沒打動對方,接著說道:「第三種是更加緊密的方式,我比喻為孵化產出模式。
沈老,東華可不局限於加工業,我更傾向於把它搞成產學研一體化的集團。
我感覺,作為實業集團,你的產業擴張會有邊界,而技術研發沒有盡頭。所以,我們已經著手培養自己的研發力量。
現在,我們在遠東鋼廠已經建立了特種鋼材實驗室,聘請了毛熊莫大的博士安德烈.沃羅寧擔任主任。
他的研發團隊屬於我們的雇員,公司出薪資、給福利,研究成果屬於公司,學術成果歸團隊。
研究方向由公司確定,實行立項預算制,資金保障有力,工作相對自由。
產生成果後也會按績效分成,比如安德烈博士研究出來的深冷鋼,我們約定績效分成為5%。
我們估計這種特種鋼材,噸利潤不會低於200美元的話,安德烈博士每噸能提10美元。」
沈興聽到這裡,說道:「哦,這樣也行。
對了,聽說你們也給了翟華教授500萬元獎金,薊大那邊怎麼處理的?」
陳立東不知道老爺子怎麼又提起這個問題,只好如實解釋:
「準確地說是獎勵她的項目團隊。
既然您又提起這件事,我再詳細地跟您匯報一下。
分發這筆獎金是董事會研究過的,決定後,我親自與幾個團隊負責人溝通過。
特別是在獎金分配上,我們有一個指導意見:
第一,獎金獎勵團隊,對個人、不對這些人所在的單位。
第二,團隊主要負責人主導獎金分配。
第三,對分配比例安排,我們建議:主要負責人分100萬;第二層級人員一般不超過3位,每人分配50萬;參研人員範圍由主要負責人確定,每人一般不少於5萬。
按照這個方案,安德烈博士那邊欣然接受;
翟華教授本人推辭不收,但考慮團隊利益,經過我的溝通也收了下來。
後來,翟華教授將自己的100萬元上繳了學院財務,其他學院方的研究人員也照此辦理。
學院財務代扣稅費後,全部返給個人,這種做法達到了我的預期。
另外兩個團隊,都是我們集團內部人員,由我們公司代扣個人稅費後,按照以上原則進行了分配。
至於北鋼設計院,確實產生了一些不良的反應。這是我們意想不到的。
我需要跟您說明的是,馬建國教授參與電爐項目期間算是履行職務,但我們給他獎勵時,他已經辦理了退休。
原則上,我們集團獎勵的是個人,跟單位無關。」
沈興聽到這裡,鄭重地說:「產學研相結合是大政方針,高層對你們的做法,意見是不支持、不反對,而且鼓勵探索實行更平衡的利益分配方式。
我個人來說,堅持知識是有價的,科研人員的勞動成果應該得到尊重,對你說的三種方式,我們雙方都可以探索和研究。」
陳立東這才明白,沈興這次來還有代上邊傳話的任務。
看來,東華重獎科研團隊,確實吹皺了一池春水。
老爺子個人支持這麼幹,那就得順杆爬。
於是陳立東說道:
「沈老,感謝您的理解。我跟集團的員工一直強調:
一切只跟你談理想,畫大餅,出錢少,還想讓你多幹活的老闆都是耍流氓。
這一條,更適用於科研人員。
技術創新是經濟增長的發動機,科技人員潛能的挖掘,關鍵是利益分配問題。
我們必須在全社會倡導一種風尚,就是重獎取得重要成果的科研人員,不能只講奉獻。
奉獻很重要,但這只能對科學完人要求,一般科研人員要養家餬口,他們難以做到完全奉獻。
社會也要對科研人員這個群體充分理解和支持,對取得一些科技成就的人,對獲得的獎勵千萬不要眼紅。」
沈興看著陳立東侃侃而談,唾沫星子亂飛,怕是晚飯都沒得吃,心說:就咱們倆,你給我上個啥課。
於是,就打斷了陳立東的「演講」,
「小陳啊,回到我前邊說的話題,你看我們的合作方式選哪種合適?」
陳立東眨了眨眼,說道:「這個...第...我聽您老的意見,您說咋辦就咋辦。」
沈興哈哈笑了,說道:「要不就按第三種?」
陳立東心頭一震!
大BOSS要派小BOSS們出山了,這是給孩子找婆家的架勢。
收還是...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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