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3章 他回來了

  天雲仙宗,秦輕瀾一點點將那老人髮絲上的污穢擦拭下來。

  那是不知道沉積了多少年了的髒污,如今卻在秦輕瀾小心翼翼的擦拭中洗淨。

  等到秦輕瀾放下手來,李紅塵,靈石仙王,都不由凝目。

  白髮柔順而落,每一根發,都猶如晶瑩。

  與那老人的蓬頭垢面,近乎截然不同。

  然而,當秦輕瀾看到這一頭白髮之時,她的目光卻在隱隱呆滯。

  她向後退出了幾步,望著這老人。

  雪須白髮,不復之前邋遢。

  那一張臉上,已經蒼老的看不清原本的五官,一雙眸子昏黃,卻像是隔絕了世事。

  「如此蒼老,怕是已經到了生命末端!」李紅塵長嘆一聲,「他或許是前古之人,但生了什麼變故。」

  秦輕瀾望著此人,她抱有一絲幻想,但最終,她仍舊無法確認。

  容貌,神態,甚至,舉止,氣息,都差距太大了。

  忽然,她手中一動,隱隱有玉符輕顫。

  太元聖人,萬世大帝,都傳音而來。

  「前古未有記載!」

  「仙界之外,未曾見過這等生靈!」

  二者回復著,讓秦輕瀾等人陷入到沉默。

  「輕瀾,你覺得…」倒是風魔若有所思,秦輕瀾乃是青帝之尊,若不是有緣由,又怎會如此細心為這老人擦拭著鬚髮上的污穢。

  秦輕瀾苦笑一聲,「我只是抱有一絲幻想。」

  她的眼中,隱隱低沉,「父親進入到時間長河之中,救下了我們!」

  「可能,他在時間長河內,已經不知漂流了多少歲月!」

  「這老人,連我的仙王之力都可破散,整個仙界,能有幾人做到?」

  「非是前古,非是仙界之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

  李紅塵,靈石仙王的瞳孔凝縮。

  「輕瀾,你的意思是,他是長青!?」

  二者大為震驚,仙界秦祖,雖然是他們的後輩,卻早已經超越了他們百萬倍。

  便是他們能走到如今,都是秦軒的功勞。

  秦輕瀾低聲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秦輕瀾的眼中,忽然泛紅,她抬頭望著那老人,「我認不出來!」

  如果,眼前的這位老人,不是她的父親還好。

  可若是她的父親,就在她眼前,而她卻認不出來。

  這是何等可悲!?

  一旁的風魔連忙出聲,「輕瀾,你莫要多想,長青雖然在時間長河中,但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或許,此人的身上,還有其他的緣由!」

  秦輕瀾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情緒,她望著這老人,「我想要帶他回青帝殿!」

  「或許,他不是父親,可我不能放任一絲絲的希望!」

  這一句話,讓李紅塵三人心中一嘆。

  秦軒已經消失了多年,時間長河,一去不復返,雖然所有人心中都有那麼一絲希望,可所有人都清楚。

  想要從時間長河中走出,這本身就近乎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否則,太始伏天不會去仙界之外,秦昊不會飛升,兩生不會入聖,秦萬世不會成帝。

  他們,當初都是不惜為秦軒捨棄性命,誰敢輕視其決心!?

  便是秦萬世,雖然不曾捨命鑄眾生之劍,可她對秦軒,卻是信任,考慮到了後世,願成帝庇護。

  但凡有那麼一抹細微的希望,所有人都會入時間長河。

  「好,你帶他回青帝殿吧!」李紅塵輕嘆一聲,「我希望他是長青,終歸還有一絲希望!」

  秦輕瀾默默點頭,她轉身躬身施禮,對風魔等人道謝。

  「輕瀾,不必多禮了。」李紅塵望著這仙界的天穹,「我也希望,能夠看他歸來!」

  當即,秦輕瀾便帶著那老人,踏步離去。

  李紅塵望著秦輕瀾的背影,不由一聲長嘆如道悲。

  「問這世間,唯有歲月最無情!」

  …

  青帝殿,秦輕瀾帶著那老人回來。

  她第一時間,便是通知太元聖人,甚至,通知萬世大帝,兩生聖人。

  隨後,她便帶著老人來到了君無雙等人的住所。

  「瀾兒?」

  莫清蓮盤坐悟劍,徐徐睜眸,望向秦輕瀾和那位陌生的老人。

  「母親!」秦輕瀾微微抿唇,她猶疑了一下,問道:「您能認出這位老人麼?」

  莫清蓮微微一怔,她看了看那白髮雪須的老人,滿是溝壑,昏黃的眸子。

  她眉頭輕皺,五官已經大變了模樣,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可這種熟悉,卻與記憶中大多人相似。

  「是在凡間的故人?」莫清蓮低喃一聲,「不對,若是故人,何必會被捆住?」

  她抬頭看了一眼秦輕瀾,「瀾兒,這到底是誰,便別賣關子了。」

  秦輕瀾深吸一口氣,她凝視著莫清蓮,「母親,我懷疑他是…爹爹!」

  爹爹!

  秦軒!?

  剎那間,莫清蓮如聞雷霆,她猛然站起,一雙眸子死死的盯在那老人的身上。

  「秦軒?他回來了!?」

  莫清蓮的眼眶,忽然發紅。

  秦輕瀾卻是連忙道:「母親先別急,我只是懷疑,還不確定!」

  她安撫莫清蓮的情緒,秦輕瀾很清楚,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是何等的雷鳴。

  仙界,多少頂尖的存在都在等待那一人的歸來。

  她只是懷疑…可她,卻不敢去確認。

  莫清蓮的情緒安定後,秦輕瀾娓娓道來,讓莫清蓮陷入到了沉思。

  「連你的仙王之力,他都可以崩滅!」

  「像是有一種不可抗爭之力,庇護其身!」

  「放眼整個仙界,能夠做到此事的,的確不多!」

  莫清蓮低聲道:「你憑此,懷疑他是你的爹爹麼?」

  秦輕瀾神色複雜,「母親,或許是我錯了,可我不敢放棄這一絲機會!」

  「若他真是爹爹,隨著時間長河,漂流在此地,我們卻是要錯過了。」

  「時間長河之中並不曾有出口,爹爹就像是飄蕩在無盡的時空之中,就像是一片落葉於海面漂浮,若是不撿起,或許下一瞬,便會有浪花將其吞沒入滄海之中。」

  「哪怕是爹爹再強,哪怕是爹爹的壽元無盡,可無盡的飄零,爹爹的意識,又能撐的了多久?又會在何時,那滄海中的一片葉,才會重新浮出水面,恰好被瀾兒相遇?」

  秦輕瀾聲音有些輕顫,「瀾兒怕一旦錯過,或許便真的是永恆!」

  莫清蓮眼眸凝重,「你說的對,我並不是責怪你。」

  「換做是我,我也會如此作為。」

  她走進那老人,眼眸輕動,「可他的容貌,氣息,模樣,哪一點都不像你的爹爹!」

  莫清蓮的聲音之中,似乎有一絲悲哀,若這老人,真的是秦軒。

  那秦軒究竟在時間長河歷經了什麼,方才會變化成這等模樣。

  他又等待了多久!?

  「我去喚醒蕭舞她們!」莫清蓮做出了決定,不論這老人是不是秦軒,她也絕不願意放棄微末的一縷希望。

  當即,莫清蓮便捏著仙訣。

  別墅之中,君無雙逐漸睜眼,她從閉關之地走出,看到了莫清蓮和秦輕瀾。

  她也看到了那一位老人,眉頭輕輕皺起。

  莫清蓮在仙訣之中已經道明了,君無雙緩緩走到老人的面前,她望著那白髮。

  她曾見過秦軒白髮的模樣,可眼前的老人卻仍舊有不同。

  蕭舞很快也走來了,塗仙…四女出現在那老人身旁。

  何韻仍舊在遊歷,她平時也少在別墅之中修煉。

  在眾人打量著這老人之時,塗仙忽然動手,捏住了這老人的臉。

  老人身上的皮肉便像是鬆懈一般,蒼朽到了極致。

  「塗仙!」君無雙眉頭一皺。

  「你們覺得,他是夫君麼?」塗仙鬆手,她微微的搖了搖頭,「蒼老衰朽的模樣,有人見過,並不是這等模樣。」

  「此人或許有些玄妙,可若是說他是夫君,我不太相信!」

  一旁的蕭舞也不由長嘆一聲,「容貌,氣息,甚至身姿,都相差太大了!」

  「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人,他便是再老,也不可能改變得了本質!」

  「可惜,他的身遭隔絕一切仙力,只能透過血肉觸碰!」

  「否則,若是能夠為他重塑年輕的模樣,一見便知!」

  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老人體內不知蘊藏著何等之力,不論是何等仙力,臨近老人的身軀都會崩滅。

  「等萬世,太元,兩生來吧!」君無雙低聲道,「她們掌仙界天道之力,或許,能夠探尋到此人的真正身份。」

  眾女不由沉默,大約數個時辰後,何韻回來。

  在何韻回來一炷香之後,兩生,太元,萬世三人終於到此地。

  秦萬世一雙眸子凝望著那老人,當即,她便是抬手,一掌向那老人轟擊而去。

  這一掌,頓時讓在場之人色變。

  可那一掌之力,觸及在那老人身上之時,卻再次崩滅。

  這一結果,更是讓所有人心驚。

  「我這一掌之力,仙界如今尚且還無人能敵!」秦萬世緩緩開口,「除卻飛升的蒼天,秦昊,離去的伏天師姐,也便只有師父了!」

  她這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顫。

  「天道之力,推演不得時間長河!」太元聖人長嘆一聲,「他或許是小友,前古連超過第五仙王境的存在也只有九祖,三大帝族!」

  「九祖隕滅,三大帝祖也隕落了!」

  「便是九祖在世,三大帝祖在世,也未必是萬世大帝的對手!」

  「我的想法,與萬世大帝相同!」

  太元聖人的聲音,再次讓在場生靈心中顫動。

  兩生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句話,「我不確定。」

  別墅前,陷入到了沉默。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的因素之後,哪怕是結果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君無雙忽然開口了,「我曾經在家中,看過這一句話。」

  她望著那老人,「我覺得,是他回來了!」

  他回來了!

  四個字,卻便如雷鳴貫耳,連秦萬世都不由眼眸震動。

  君無雙沉眸,「但,就算是他回來了,可又如何能將他喚醒!?」

  「他是在時間長河之中飄零太久,變成了這等模樣,還是說…歷經了什麼變故!」

  「最終的結果,還是由他親自來訴說,來決定!」

  眾人再次一寂,是啊,就算這老人是秦軒,是仙界當今的秦祖,可那又如何?

  這老人怕是早已經不記得任何事情,只會漫無目的行走。

  若是形容,不過四字,行屍走肉。

  這樣的秦軒,當真還活著麼?

  秦萬世沉吟道:「若是師父,我覺得,師父不會預料不到這一日!」

  「哪怕是絕境,仍有一線生機!」

  「或許,師父只是封閉的意識,以仙力隔絕萬力。」

  「可就算是再封閉,也應該有一把鑰匙。」

  秦萬世抬頭,「這一把鑰匙,我想諸位師娘應該會比我清楚!」

  「若是能夠找到這把鑰匙,或許真能夠喚醒師父的意識!」

  君無雙的眼眸忽然一凝,「冰兒,讓冰兒來!」

  「青帝歌,是冰兒的前身,許冰兒留下的,這一首歌,在他心中有著足夠的分量。」

  「如果需要喚醒他,如果他真的是秦軒,這一首歌最可能是!」

  這一句話,讓莫清蓮等人頗為認同。

  那是許冰兒的遺留,縱然是世間萬樂,在秦軒的耳中,也不如這一首。

  這一首歌,對於秦軒而言,更像是許冰兒自己,那數十年不曾間斷,入龍池山上,為秦軒彈上一曲的女子。

  當即,秦輕瀾便動,親自去請徐冰兒過來。

  只見在這別墅前,徐冰兒望著那老人,彈奏著她不知彈奏了多少次的曲子。

  輕音慢慢,道昔日年少情思,道佳人傾慕,期盼。

  徐冰兒的聲音,更是徐徐而起,便一如當初在華夏龍池山。

  在那音樂之中,那老人的臉上,第一次有細微的變化。

  眼角,似乎輕輕的顫了一顫。

  雖然,很細微,但對於在場所有人而言,卻像是在無盡的希望之中,看到了一抹曙光。

  「是他!」

  君無雙當即便掩嘴,眼角上的淚水,滴滴懸落。

  這一首曲子,世間很少有人聽過,如果這老人不是秦軒,絕對不會對這一首曲子有半點的在意。

  塗仙,蕭舞,莫清蓮,甚至回來的何韻,秦輕瀾,兩生…所有人的眼眶,都在泛紅。

  一首曲落,徐冰兒望著那老人,隱隱有些哽咽。

  可很快,讓眾人心神沉入到谷底的是,那一老人,只是眼角輕輕的顫了顫。

  像是巧合,昏黃的眸子中,更未曾有半點清明。

  「冰兒,再彈一次!」

  莫清蓮有些急切道,徐冰兒連忙點頭。

  再一首青帝歌,可那老人,卻再不曾有了反應。

  一首,一首,徐冰兒連續彈奏了十次,可那老人只是最開始眼角輕顫,後來,卻是無動於衷。

  徐冰兒更是急的滿頭大汗,她知曉,她的曲子,可能是喚醒那老人的希望。

  「冰兒,夠了!」何韻忽然出聲,「或許,喚醒他的,不是一把鑰匙,而是無數把!」

  這一句話,讓在場之人愣住。

  秦萬世卻是點頭贊同,「師娘言之有理!」

  她長嘆一聲,「幾位師娘,輕瀾,師兄,我入門晚,師父一生如何,我並不清楚!」

  「師父一生所珍重的,便是你們了,或許,喚醒他的鑰匙,就在你們的手中!」

  她心也如亂麻,這種方式,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喚醒這一位老人。

  可她必須要為眾人做出決定,要去嘗試。

  君無雙等人不由沉默,每個人與秦軒之間,都有各自的經歷,更有各自的因果。

  這些,或許是每個人心中的秘密。

  「我試一試吧!」君無雙低聲道:「如果爸媽還在的話,或許,他們的話更有用!」

  她望著那老人,緩緩向那老人走來。

  「就在此地吧。」君無雙開口,卻讓其他人微微一怔。

  旋即,莫清蓮開口道:「我們離去吧。」

  有人遲疑,但最終,卻未曾開口。

  眾人退出了這一方別墅,仍舊在遙望著,卻看到君無雙站在那老人的對面,臉上有一抹若隱若鶩的笑容。

  她的一雙眸子中,似乎有緬懷,懷念曾經,過往,歲月。

  每個人之中,都或許有些秘密,這些秘密,只有她們與秦軒知曉。

  君無雙望著這老人,她布下陣法,隔絕了視聽。

  「不知你是否能聽到,或許你是他,或許,你不是他!」君無雙望著這老人,她的眼中,有一絲自嘲的笑容。

  別墅內,老人昏黃的眸子如若未曾聚焦,也無人知曉他眼中的世界。

  「你若是他,應該還記得,曾經在華夏。」君無雙輕聲呢喃,「第一次聽聞於你,大師之名震臨海!」

  「第一次見你,卻是在我君家!」

  君無雙抱膝而坐,她望著那老人,「我先天命苦,若不是你,或許我早已經埋沒在黃土之中!」

  「誰能想到,我最終會嫁給你!」

  「你還記得,在華夏大婚前,你曾尋我麼?」

  君無雙輕言慢語,「你給了我兩條路,一條言我可如你,舉世無雙!」

  「一條,卻要讓我承受體內刀割之痛,而且要付出百年歲月。」

  「你選我,非情,非愛,如你所言,不過是適合二字罷了。」

  「正因為,你與我之間,無半點情愫罷了。」

  君無雙低笑了一聲,「說實話,當時,我很不甘心,或許也有憤怒,也有一絲悲哀。」

  「這世間男子何其之多,我君無雙,在華夏也是頗有盛名。」

  「卻唯獨你,因適合選我,因你是青帝?亦或者,我先天之苦,唯你能解?」

  君無雙長嘆一聲,「或許,當年我可以拒絕,以你心性,也不會苛刻於我。」

  「可我還是答應你了!」

  她未曾望向老人,仿佛像是這些話,道於清風與明月。

  「說起來,也算是一念之差,卻又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秦軒,可最終,你我都失算了!」

  「仙界大婚,你已視我為妻,我君無雙,更是早已經視你為命!」

  君無雙痴痴笑著,笑著笑著,眼角卻有淚水流下。

  「不論他日我在凡間,你在仙界,還是如今我在仙界,你在時間長河。」

  「姓秦的,我君無雙的命早已經隨你而去。」

  「若你真一去不返…」

  「又何必救我?」

  音落,身旁那一位老人,忽然眼角微動,唇齒輕輕顫了顫。

  不曾有聲,似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