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青嵐失笑:「你怎知她是女兒?我覺得倒是個小子,如你一般頑皮。」說罷,便看到某人的臉黑沉,戳了戳他的胸膛,笑倒在床榻上,隱約間聽到他悶聲說道:「女兒!」
龔青嵐喘著氣,想要說點什麼,便看到長順回來說道:「世子爺,方夫人斷了一雙腿。」
齊景楓眸子裡染上一層薄冰,透著刺骨的寒氣:「便宜了她。」
龔青嵐嘴角露出一抹譏笑,禍害遺千年,也不過是如此。見長順沒有退下去,便知還有要緊的事兒,果然,下一刻便聽到長順冷聲道:「皇上身邊的曹公公,已經攜帶聖旨,入住了驛站,大抵明日回來宣旨。」
二人面色皆是一變:這麼快?!
白茫茫的大雪,為整個燕北,裹上了一層銀裝。
百姓全都關門在家,極少出來走動。今日裡,陽光明媚,眾人都出來行走,寒冷寂靜的街道,擠滿了行人,熱鬧非凡。
至從接了聖旨,齊景楓不再四處奔波,賦閒在家中,陪伴著龔青嵐,想在這為數不多的安寧日子裡,帶著她四處走走。
聽著紅玉打探來的消息,龔青嵐懶怠出門,慵懶的縮在軟塌上,潔白的狐皮將她包裹。微眯著眼,懶洋洋的如同一隻尊貴不失優雅的波斯貓。
「今日裡人多,出去不過是人堆人。」龔青嵐極易犯困,打著哈欠,眼角泛著細碎的水花。「不如陪著我去庭院裡曬太陽?」
她害喜比旁人厲害些,整個人清瘦了一圈,齊景楓心底升起濃濃的憐惜。只要她說的,都依了她。「披上斗篷。」
龔青嵐透過窗欞,看著暖融融的陽光照耀在瑩瑩白雪,折射著五彩斑斕的光彩。濕冷的風,吹著光禿禿的枝椏四處搖擺,抖落了結著長長的似錐子的冰凌。
伸手推開窗子,濕冷的風吹打在手上,冷到了骨頭裡。縮了縮,認命的穿上齊景楓遞來加厚的斗篷。披在肩上,背脊都似乎給壓駝了。
「太重了。」龔青嵐聳了聳肩膀,溫言軟語,帶著平日裡少有的嬌媚。
「外面冷,別著涼了。」齊景楓揉著她披散的青絲,如絲緞般柔順滑膩,愛不釋手的流連不去:「乖,聽話。」
溫柔的話語,夾雜著幾分誘哄的意味,似乎在安撫著毛躁的小孩。龔青嵐雙手攀著他的脖子,嬌嗔道:「壓得我走不動。」
她身上獨有的幽香撲鼻,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上,溫軟的身子緊貼著他,撩動著心弦。輕輕嘆了一聲:「你呀。」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寵溺。
抱著她坐在鋪著虎皮的軟榻上,細心的拿著薄被,蓋在她的身上:「可要吃點粥?」
龔青嵐摸著肚子,有些個餓了,點了點頭。齊景楓打開食盒,將溫著的小米粥端了出來,白色的米粥上,灑著切碎了的青翠欲滴的荷葉,引人食慾。逕自將裡頭的幾樣搭配精緻的開胃菜,一一擺在桌上。
龔青嵐舀了一口粥,皺了皺眉,再吃了一口,是那熟悉的味道:「你將齊府的廚子給請來了」
龔青嵐心頭微暖,這小米粥清淡爽口,便多吃了一小碗。齊景楓眼角眉梢含笑,似乎很高興。
龔青嵐搖了搖頭,真是個傻子。心裡卻似抹了蜜一般的甜,剝著一個堅果,塞進他的嘴裡,笑道:「好吃麼?」
齊景楓抬手要吐出,龔青嵐制止道:「不許吐。」
齊景楓動作一滯,手緩緩的放下來。目光忽明忽暗,晦澀難懂。
龔青嵐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昨日裡說孩子像他一般的頑皮,不過是取笑他。他太過理智,安靜,所有的情緒都控制得當,極難使他失控。
這樣的他,又怎的是頑皮?
「說說你小時候與我聽。」龔青嵐抱著他的一條手臂,將臉頰貼了上去。見他緊抿著唇,不準備開口,道:「胎教。」
齊景楓玉白的臉上,浮現著一絲不自在。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挑眉道:「你確定?」
龔青嵐眼底閃過亮光,點了點頭。
「我是早產,自小身體不好。母親便諸多約束,每日裡只有半個時辰在院子外透氣,其餘時候便是在屋子裡看書。我懂事起,記憶里便極少有關於父親的記憶,有次聽見孩童天真爛漫的笑聲,我格外好奇,什麼樣的人能笑的如此開懷。偷偷地藏在月亮門,看著花園裡一個男人俯身趴跪在地上,一個男孩坐在他的背上騎馬,旁邊坐著一個美麗的婦人,三人和樂融融。」
「每天都是如此,直到有一日,男人與婦人都不曾去,只留下一個男孩。男孩大約是發現了我,將我引了出去。伸手要奪我的玉佩,我躲閃了一下,他腳下絆了一下,滾落到了荷塘。那時我慌了神,跪在池邊伸手要抓住他拉上來,可力氣敵不過他,被他一同拉了下去。」
「那位婦人便以為是你推下去的?」龔青嵐輕嘆,心底心疼著這個男人,小時候怕是經過這件事,縣主將他看的緊,何處都不許去。而後不久,齊大老爺與那小妾都死了,他便要學習經商之道,又要習武,怎麼能『頑皮』得起來?
他經歷太多,獨獨挑揀這件事兒,也能察覺到他小時候渴望著父愛,對男孩落水,怕是心中難以釋懷。
「父親這東西你也別太在意,日後我們做好寶寶的父母,便好了。」龔青嵐手指穿梭在他的墨發間,兩世為人,她早已看透。父親的愛,是不能強求,你不是他所愛女子所生,亦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便得不到他一個眼角的關注。「你等著他生下來,找你騎大馬。」腦中幻想著那番場景,龔青嵐歪著脖子,笑得樂不可支。
齊景楓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微微一笑,把玩著她的手指,一言不發。
龔青嵐狐疑的看著他,清雋秀美的面龐緊繃,並沒有絲毫緬懷過去的痕跡。電光火石間,龔青嵐明白他要說那兩句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