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就更不用說了,朱耷的出名是因為他張揚的魅力,但是書法和筆意是八歲能懸腕寫米家小楷的水平,這種功力表現在作品當中,在外行眼裡感覺真貨假貨一模一樣,而在行內人眼裡,那就叫「一眼清」。
就算是仿品,要仿到現在這副圖如此精妙的水平,那也得是張大千齊白石那樣的大家,就算買到仿品都不吃虧。
何況紙張筆意印泥用章這些細節,都能說明這是一幅真品,還是上品。
「要不東西就放四表舅這兒?」周至說道:「你和舅媽玩賞幾天再說?」
四表舅就拿出一張信箋,寫下「某年月日,助侄周至,獲收南宋龍泉窯梅青荷葉蓋罐一,元jdz青花龍紋荷葉蓋罐一,康熙官郎紅小蒜頭花菰一,永樂官青花荔枝紋窩盤一,並八大山人《荷鸛輕魚圖》。
留賞數日,以抵中保之酬,洵為樂賞之勝矣!」
蓋上私章,四表舅將信箋交給周至:「來,借條。」
周至笑了:「這借條可真雅致。還有這年代你真敢寫啊?」
「你都能斷個大概,我有啥不敢寫的。」
回到家裡,老媽支使著周至去買米買油,說是米要調價了。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本來老媽對周至在學校吃晚飯挺開心的,因為那些錢是周至自己給,相當於每個月家裡省出二十五塊錢。
結果新聞里說的,國家要開始適當提高全國城鎮居民定量糧油銷售價格,這是糧油統銷價格維持二十多年不變後的首次調整。
老媽在為二十五塊錢精打細算,壓根不知道自家兒子剛剛已經花出去了整六千。
等到周一上學,穆如雲就唉聲嘆氣。
「老穆你怎麼了?」周至好奇。
「運動會要開始了。」
「哦。」
學校每年有兩次大的運動項目,春季的運動會,秋季的三大球。
運動會就是田徑項目,從一百米到三千米,外加跨欄跳遠跳高鐵餅標槍鉛球。
三大球就是排球籃球足球。
文科班基本就是萬年老四。
「老穆,讓紅姐多報幾個唄。」
「紅姐說大家都笑話她,今年不想報。」
「哎喲她還端起來了?」
「要不肘子你去說。」
「我又不是幹部。」
「但你在班裡威信高啊,要不我去找老徐,這班長讓給你?」
「別別別……老穆你這就是拿話擠兌我了……」
「就擠兌你,你說去不去吧?」
「去,去成了吧?」
想了想,周至站起身,來到了班裡一個……強壯的女生身邊。
「肘子?你幹嘛?」女生本來趴桌上睡覺,見周至過來坐在她旁邊,起身問道。
女生剪著齊耳的短髮,模樣其實頗為俊俏,不過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肩膀有點寬,短袖底下的胳膊上能夠看到勻稱的肌肉線條,下面穿著一條運動短褲,腿很長。
要放到後世就是運動女神,不過現在卻因為膚色和其它女生都不一樣而時常被笑話。
紅姐有個小名叫黑天鵝,不過沒人敢當著她面叫,因為這個以後形容運動健康女孩的褒義詞現在還不是褒義詞。
「紅姐,來找你說說話。」
「說什麼?運動會?不去!」
「紅姐,為什麼不去啊?」
「他們都笑話我,說我……說我黑,還……說我像男的!」
「紅姐,那些人不懂欣賞你,是他們的損失,你怕什麼呢?你又不是樣子像男的,你只是性格像男的。你這樣的美女,在古代可是有個特定詞彙,形容花木蘭梁穆桂英紅玉秦良玉那種。」
「?」
「桃花馬上威風凜,敵血飛濺石榴裙;番邦小丑何足道,一劍能擋百萬兵!這叫巾幗英雄!」
「你也笑話我?!」
「我笑話你?我都仰慕死你了……哦對了,還沒有謝謝你上學期帶我跑一千,不然那回我鐵定掛了……」
「你真沒笑話我?」
「你看我眼睛!看到裡邊的崇拜沒有?」
「……」
「紅姐,你看到了,但是你謙虛,你看到了就是不說,對不對?!」
「……」
「看不到沒關係,我們說點實在的!」周至再給紅姐加碼:「這樣,你點菜,我買單。你就說到時候,想讓誰在你旁邊看你大展身手,然後由衷地為你喝彩加油?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就跟你叫得過來!」
「嗯?」紅姐頓時扭捏了起來:「肘子……我……其實……」
「紅姐,不要欺騙自己的內心,不要思索,直接大膽勇敢地說出自己心裡想到的第一個名字!」
「那別班的可以不?」
「啊這……」周至一咬牙:「只要不跨年級,不是老師,都可以!」
「閆霄!」
「我去!紅姐你口味有些獨特啊……」周至哭笑不得:「那貨哪兒好?除了踢球快盤子帥?」
「不行啊……」紅姐臉上露出深深的失望。
谷蚎
「啊……行!」周至立刻打保票:「怎麼不行!那我哥們兒,一句話的事兒反倒還輕鬆了……」
「哎呀還是不行……」
「紅姐我們可不興反悔啊!這不都說好了嗎?!到時候閆大帥哥親臨現場,看紅姐大展神威!」
「不是……是,是……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丟個鉛球跑個步而已……」周至一臉的懵逼。
紅姐臉漲得通紅,低著頭拽著衣服下擺,就是不說話。
直到周至看到那被拉直的衣服底下,繃得緊緊的……
「我的媽也,紅姐你這個寒假都吃了些啥啊?」
「哎呀死肘子!」紅姐被周至的目光提醒,趕緊鬆開衣服下擺,逮著周至就是一頓噼啪亂打:「你在往哪兒看!你討厭死了!」
「這可是好事兒啊!紅姐你不知道張辛夷她們為這個都快愁死了……剛剛這話可不准傳她耳朵啊!」周至起身就要走:「你這事兒交給我!」
「你想幹嘛!」紅姐都顧不得害臊了,一把拉住周至袖子:「你不許亂來!」
「等好信吧,我包你成為我們年級最拉風的女生!」
「你說清楚!」紅姐都要哭了:「……嗚嗚嗚周至你是不是要羞死我……」
「紅姐你放手,」周至為紅姐不想參加運動會的真正原因感到啼笑皆非:「我只是去幫你找何老師……」
……
……
教研室,何秀正在批改外語作業。
「何老師。」
「周至?有事兒?」
「是有件小事兒,需要何老師大力襄助。」
「什麼啊?」
「何老師,運動會要開始了你知道的吧?」
「嗯,怎麼了?」
「我們班的頭名大戶,金牌選手,梁紅,你知道的吧?」
「說事兒!」
「梁紅說,這次運動會她不想參加了。」
「啊?為什麼?」
「她說同學們笑話她是黑天鵝,還說她像男孩性格。」
「那你和穆如雲就要好好做她的工作啊,還有同學們笑話她的時候,你們要出面維護啊。」
「是,何老師說得對,除了我不是班幹部還滿腔熱情……」周至揮揮手決定忽略這些小細節:「這些事情我們已經做了,基本上已經做通工作了,現在只剩下唯一一個小麻煩。」
「什麼麻煩?」
「慣性。」
「慣……啥?」
「就是力學裡邊,物體抵抗其運動狀態被改變的性質。」
「什麼意思?」
「呃……或者反過來說更好理解,就是當物體沒有外力阻擋的話,它就要保持其運動狀態。」
「周至,你到底想說啥?!」何秀都快要抓狂了。
「呃……何老師……這個……」周至在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措辭:「這個學期,梁紅同學的身上,就多了……兩個這樣的物體……」
「?……?」
見何秀還沒鬧明白,周至只好舉起雙手,用兩個食指在自己胸口劃了兩個三角形:「只要讓物體隨時能夠得到受力,就能及時克服慣性帶來的持續運動,它們就不會在基座上胡亂移動了。」
「你幹什麼?!」何秀突然反應了過來,臉騰的一下變得通紅,伸手啪啪將周至還點在胸口上的手打下來:「周至!你一天到晚都在看啥?!」
「這就是梁紅不想參加運動會的原因啊!總不能讓我和老穆去解決吧?!」
周至委屈地搓著被何秀拍得發麻的手背:「這事兒我想來想去,只能拜託何老師出馬,去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何秀一開始真是哭笑不得,不過現在又覺得實在是太好笑了,將手臂攏在備課桌上,將臉埋在裡頭,笑得花枝亂顫。
過了老半晌,周至都不見何秀消停,「呃……何老師,別光笑啊……先給個方案啊……」
何秀終於抬起頭來:「哎呀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這事情我知道了,我會找梁紅的。」
「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梁紅好像還因為這件事情有些自卑,何老師要開導她一下,告訴她那是一個女孩人生中最重要的變化,她應該為之感到驕傲,因為她將是我們年級第一個戴……」
「住嘴你這個壞蛋!」何秀已經快要瘋掉了,桌上的尺子本子眼鏡盒抓起就朝周至亂扔,她自己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都沒幾年,臉皮還薄,現在感覺已經在冒煙了:「你怎麼知道梁紅是第一個?你是不是平時在偷看?這些事情該輪到你來說?」
「細緻觀察本來就是一種積累的途徑……」周至一邊抵擋攻擊,一邊跳起來往教研室外跑:「何老師,我們班的運動會名次,就靠你拯救了啊!!」
當天晚自習開始沒多久,紅姐以昂揚自信的姿態,走進了教室。
全班所有男生,包括周至在內,眼睛當時就直了。而女生們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絲絲小小的羨慕。
這尼瑪,看海變觀山!
如果之前的紅姐走起路來,那裡動如脫兔的話,如今就是淵渟岳峙,江海凝波!
梁紅朝著穆如雲和周至走了過來,隔著老遠穆如雲的身子就開始向後倒,很明顯被巾幗英雄的氣勢壓倒了。
走到兩人課桌前,梁紅一拍桌子:「班長!給我報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