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3章 準備
木刻的雕工非常細膩,因此這個拓本的細節就比其餘石刻拓本精細得多,許多枯筆,飛白,落筆濺墨的痕跡,在石刻拓本中見不到了,在這個刻本當中,卻完好地保留了下來。
可以說,除了字數有限的懷素四件傳世墨跡《食魚帖》,《自敘帖》,《苦筍帖》,《論書帖》之外,就以《群玉堂本千字大草》,為可供追索懷素筆跡的書貼之最。
這套雕版當然早就堙滅在了歷史的長河當中,就連拓印出來的《千字文》,現在都僅剩了最後一套存世品。
所以兩件東西都是唯一孤品,安思遠決定交給周至來修復,而且付出了如此高昂的「定金」,這是對周至的極大信任。
周至當然也不能草率,《瘞鶴銘》是大折本,《千字文》是大卷本,比六手卷的闊幅都大了不少,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個挑戰。
大折本的《瘞鶴銘》,可以參照周至在蜀大整理出的古籍修復十二字方針來進行,那就是「修舊如舊,最少干預,留足後手」。
《瘞鶴銘》從倉庫取出時,可以發現是一個樟木夾板,錦帛封套的一個大冊也,象牙扣裝幀,書葉尺寸六十二厘米乘三十四點六厘米。灰褐色封皮已經脫裂,斷線,脫落,露出了樟木底版。
打開後進一步觀察,拓本上下的天頭地腳顏色已經似茶水色,顏色較深不說甚至還有部分蟲蛀孔洞。
這說明這套珍貴的拓本在來到安思遠這裡之前,曾經經歷過一段保存狀態堪憂的時期,好在這些孔洞在安思遠接手以後停止了繼續的惡化,算是萬幸。
除了蟲洞,還有破損,破損主要集中在天頭、地腳、還有折頁對摺的地方,都伴有脆化斷裂的現象。
再仔細地觀察,可以發現這個大折本在清代被前人做過一次修復,將天頭、地腳、冊心全部修復了一次。但是修復時間太久,加之經常被人愛不釋手的翻閱,糨糊失去黏力的開脫,汗漬油脂的污染,反覆開合冊頁導致的物理損傷等,讓此前修復過的補紙又有了脫落、損傷、褶皺等病痕。
其實將《瘞鶴銘》這樣的摩崖石刻拓本製作成大冊頁的做法,光是其開合方式,就與保存畫芯形成了一種悖論,這麼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曾經擁有它的那些人,無一不是大書法家,要從其中取法,因此經常進行臨摹。
大冊頁,毫無疑問是在書房當中,擺在案頭,提筆精心臨摹的最佳方式。
所以細觀前次修復,在當時亦是相當精細的修復了,然而人家就是不改,保持了大冊頁的裝幀方式。
要是這本冊頁不是這麼出名,周至悄悄搞到自己手上的話,一定會把它給拆了換成大中堂,恢復出《瘞鶴銘》還在摩崖之上的壯觀場面。
不過古代可沒有在堂屋書房裡邊張掛拓本的習慣,那是現代人才想得出來的東西,而現在這個大折本早就舉世聞名,因此周至就只能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繼續按照大冊頁的方式進行修復。
修複方案確定下來以後,接下來就是進行修復準備了,首先要做的是對紙張厚度,顏色,纖維成分,纖維密度,乃至酸鹼度的測量,同時還要進行洇色實驗。
對於這樣的真品,肯定要使用手工抄造的紙張,修復補紙選擇是否合適,紙張的厚度、酸鹼度、纖維成分等都要納入考慮範圍,選配的補紙關係到修復後冊頁的平整,美觀與修復質量的高低。
米國的科學技術相當發達,甚至還有一種編號為XWY-II的纖維分析儀可以對拓本進行無損檢測。
經過檢測以後,能夠發現《瘞鶴銘》和《千字文》使用的拓紙主要成分都是竹纖維,也就是竹紙類;
利用紙張測厚儀,測得《千字文》拓紙厚度約042毫米,《瘞鶴銘》拓紙為045毫米。
兩者的酸鹼度,因為有大量墨色的關係,呈現酸性,酸鹼度為05。
這個紙張的選擇就比較寬泛了,因為古代拓本用紙遠沒有高檔書畫用紙講究,因此修復拓本的用紙選擇如今尚存於世的古代高檔書畫用紙,或者現代高檔手工仿古紙來修復,都不太合適。
最終根據原始拓本紙張的產地,周至同樣選取了如今相同地區的浙江寧波一家小廠的手工竹紙,此種竹紙厚度約為043毫米,酸鹼度約17,厚度在兩個拓本之間,而酸鹼度也非常接近,可以「一紙修兩本」。
此外還有用於粘口與脆化加固的紙張,這種紙用的是楮皮紙,厚度約在004毫米,酸鹼度約在43,顏色近奶白色。
這個紙同樣是產自江南,最終周至在啟老爺子的推薦下,還是選擇了浙省的一種三椏皮紙,與原來的修復用紙非常接近,用這兩種紙,基本滿足了對修復補紙的要求。
其餘的東西都用現成的,不過封皮所用的錦帛,就需要用新的來進行修復了,修復的方式是將提花圖案和用到色彩的色卡參數一併發回蜀中,用已經還原出的仿古錦織造技術,將花樣輸入電腦,用算法分析生成提花程序,然後通過電腦提花機把一模一樣的仿古錦給編織出來。
這個工作楊大師的工作室現在可以完成,雖然說得輕鬆,但是真幹起來絕不輕省,而且周至還要的加急,感情再好都只能拿錢砸。
好在安思遠最不差的就是錢,五萬「研發費用」打過去,楊大師帶著徒弟們運用了一個五天時間進行配色配線調試經緯等工作,而真正出品,因為要得不多,其實也就只花了一個下午而已。
在等待織錦到來的時候,周至還有很多事情要干,其中之一就是兩種洇色實驗。
兩個亟待修復的拓本上都有墨色和朱色,修復過程中會對紙張進行噴水濕潤處理,其上的墨色和朱色可能會遇濕洇化,因此修復前需要進行洇色實驗,再根據洇化的結果來決定是否需要調整修複方案。
方法就是用毛筆蘸清水點在墨色與朱色處,稍後用乾淨的素紙吸去水分,按壓數次。觀察素紙上是否留有顏色,再根據顏色深淺來判斷墨色與朱色洇化的可能性。
經過數次實驗,周至鬆了一口氣,兩個拓本的工藝非常精良,均未發現素紙上留有顏色的情況。
不過這還沒完,同樣的方法,還得在兩種修復用紙上也試驗一遍,因為最終修復好之後,還要在修復用紙上補色的,要是補墨補朱造成洇化污染了原卷,那可就砸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