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吳靈均

  認真起來之後,華玉良才開始琢磨今晚這場神奇的談話。→

  最後突然反應過來,老子自始至終,竟然給一個青勾子娃娃牽了鼻子?

  拿起電話按了幾下按鍵,想想又將電話放了。

  只要自己給周遠江打個電話,告訴他家兒子今晚都做了什麼,以周遠江的性格,一定會好好收拾這小王八蛋。

  而且他相信, 就算自己和芳玉的事情被周遠江知曉,他也絕對不會用來要挾報復自己。

  只要自己的動議能被大會討論通過,周遠江也只會乖乖去坐冷板凳,估計還能在冷板凳上幹得不錯。

  夾川有個官場冷笑話,周遠江的呼機號,蘇秀琴還是找吳靈均打聽到的。

  還有另一個冷笑話, 蘇秀琴都比周遠江懂做官!

  從根子上說, 周遠江這樣的幹部,其實也是好幹部。

  但那特麼是六幾年時候的好幹部!時代已經變了!

  是啊……時代已經變了,就連十五六的小年輕,都敢跑縣裡一把手面前指手畫腳,出謀劃策了……

  等等……出謀劃策?

  華玉良將周至的話重新梳理了一遍,發現除了把柄還在這小王八蛋手裡邊捏著,他的主意,似乎……好像……還真是好主意?!

  最絕的是,按照小王八蛋的辦法來,那個把柄……只要自己再婚,便將不再是把柄!

  目光重新看向那張照片,看到上面那張秀麗的笑臉,還有那望著自己的深情目光……

  華玉良終於伸出手,將照片拿了起來。

  眼睛看著左手上的照片,右手再次拿起電話,撥了個號。

  那邊傳來一個軟軟的聲音:「玉良?」

  「嗯,倆崽子睡了嗎?」

  「我看看……沒呢,反鎖著門, 不知道在裡面鬧啥。」

  「芳玉……」

  「嗯?」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玉良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我這邊你不用考慮太多……」

  「沒有,真的,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芳玉,老王那裡……」

  「提那窩囊廢幹嘛?」

  「是這樣,縣裡罐頭廠效益也不好,我想著是不是讓老王去天化那邊……畢竟……也算是為了孩子。」

  「他如果還要別的,那就都給他……我……只要你。」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芳玉?」

  「啊……沒什麼……」那頭的聲音有一些哽咽,還有一些慌亂:「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去跟他談。」

  「我這邊也會抓緊,芳玉你放心,今後……。」

  「玉良你別說了,我,我都知道……還有別的事兒嗎?」

  「沒了。對了,叫倆崽子早點睡,還有……你也早點睡。」

  「嗯。」

  「那我掛了?」

  「掛吧。」

  ……

  ……

  讓華玉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前天晚上讓他躺到床上依舊咬牙切齒的小王八蛋,竟然在短短兩天以後,他的名字就會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巴蜀文學》?作家?」華玉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這個年頭能登上省刊的作者,當得起這個稱呼。

  而作家這個頭銜,在如今這個年代,還是非常吃得開的。

  「這個周至,不是……是不是……」

  「周遠江家的,還是我乾兒子!」文化館長吳靈均一臉的得意,大圓獅子的鼻頭紅紅的,用短胖的手指點著文章標題下頭的小小名字:「我他乾爹!」

  華玉良看著吳靈均現在這樣子,心裏面那個氣呀!

  你那個親兒子聽說也特麼是個妖孽,具體如何妖孽,倒是不曉得。吧書69新

  但是這個乾的,已經真真兒是領教夠了!

  吳靈均這人喜歡泡在故紙堆里,對名利真的不上心,但是偏偏是正牌大學生,如今上面要求必須塞到隊伍里來的人,這叫「學歷比例」。

  還就喜歡干點文化收錄,編編縣誌之類的文史工作,冷板凳上坐的開心,好位置卻不爭不搶。

  這樣的人,哪怕面對縣裡一把手,一樣可以大大咧咧,這就叫「無欲則剛」。

  你還得尊重他,這樣才顯得你「禮賢下士」。

  或者換成不好聽的說法,他不求進步,你還得進步呢!

  讓你下不來台,他倒是無所謂,影響到的,卻是你的威信!

  「老吳你先給老子消停一下,媳婦揣崽兒都見不到你這麼開心!」

  華玉良也是地方幹部,自有他的一份魅力在,對乾爹這種人,不但不會擺架子,反而會一起打諢戲謔:「這小子是我兒的同學,上次還來家裡送捲紙來著。」

  「這娃的史觀架子,我給搭起來的!」乾爹樂得不行:「以古為鑑,可知興替;以人為鑑,可明得失。」

  「這篇《我的外婆》,說的就是知識改變命運,以幾十年前的故事,批判今天一切向錢看的歪風邪氣,和知識無用論的荒謬說法!」

  「這就叫史筆如刀,活學活用,玉良書記你肯定比我清楚!」

  我可太清楚了!我特麼連《快意事做不得》那道題都會!

  「打住!你那些破棉絮扯起來就沒個完!」華玉良及時制止了乾爹:「你來找我就是看這個?」

  「不是,是接到省作協的電話,批評我老吳吃乾飯不幹事兒來著。」

  乾爹聳起肩膀,兩手貼著身側向上攤開,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說縣裡明明有好苗子,我們文教局不給他們推薦!書記你可要給我做主!」

  「你特娘還知道自己文教局的?!」華玉良又好氣又好笑:「你要不說,老子還以為你洗腳沒洗乾淨,給老婆一腳發配到了文化館,還外聘了縣誌辦,掙表現掙得起勁呢!」

  「說實話……」乾爹收起手,假裝想了一下:「書記這說法,其實也大差不差。」

  「我這可純指工作掙表現,不帶書記你人身攻擊那些啊!」

  「你就一老逍遙派!」華玉良端起茶杯,笑罵道:「到底要幹啥,有屁就放,老子可沒你這麼閒!」

  「就是給玉良書記報個喜,然後去給書記把這小子抓來,你鼓勵他兩句。」

  乾爹說道:「我這邊會把這小子資料報上去,我們夾川,馬上要有一個省作協的會員了!」

  ……那天這娃說過,很快就會讓自己相信他的能力,指的就是這事兒?華玉良不由得思忖起來。

  省刊!省作協會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當時就那樣有把握?!

  「對,就是現在這個表情!」乾爹看著華玉良:「嚴肅,鄭重。到時候要語重心長,不能讓這小子翹了尾巴!」

  老子……華玉良聽了就想摔杯子。

  自己的把柄還在這小王八蛋手裡,還是帶花邊兒的那種,你要我怎麼在這小王八蛋面前嚴肅鄭重!

  「呃……這是縣裡的好事兒。能出個十五六歲的作家,說明我們縣裡,文教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華玉良終於還是僵硬地點頭:「不過現在學校在放假……」

  就在這時,華玉良的秘書走了進來:「書記,黔省的組織部那邊有電話。」

  「轉過來吧。」華玉良拿起話機:「那老吳這事兒就先這樣,你先把這小子找到再說……啊喂你好,我是夾川華玉良,嗯,嗯……什麼?老吳你先等一下!嗯,好的,好的,我們會安排好的,好。」

  將電話掛了,華玉良滿臉的不可思議,看著莫名其妙望著吳靈均:「老吳,夾川紅水赤色聯合特支,和石頂山農民起義的歷史,你應該清楚吧?」

  「啊,算是清楚。怎麼了?」

  「你那乾兒子,投這篇稿子的同時,還投了一篇小說,聽說是那段歷史背景下的故事。」

  「啥?」乾爹愣住了:「還有一篇?」

  「省刊編輯部的同志,打電話到黔省找蘇秀棋同志求證,在交談中發現了一條線索。」

  「等會兒,省刊還打電話求證?這是還要上刊?」

  「我就說蘇么妹那晚幹嘛打電話問《巴蜀文學》上登的小說是啥級別,我還以為周老弟這麼多年,總算給弟妹薰陶出來了……」

  「我說老吳你知不知道重點?」華玉良怒了,拍了拍桌子:「嚴肅點!」

  「我這已經最嚴肅了啊……呃書記……這個蘇秀棋……是不是也是蘇家秀字牌……」

  「蘇秀琴她二姐!」

  「嗨,早說二姐我早就知道了嘛!來夾川看她媽的時候,還一起在遠江家裡吃過飯呢……」

  「好像是……遵州地區婦聯主任吧?書記剛剛說的線索,又是怎麼回事兒?」

  「是這樣,黔省那邊有位老幹部,陳時訓同志,說他當年在古井五通工作期間,是與宋巧苓同志一起加入的組織。蘇天均烈士,是他們當時共同的介紹人。」

  「這涉及到陳時訓同志的黨齡認定問題,因此那邊組織部,要來夾川拜訪宋巧苓同志,予以查證。」

  乾爹聽得一腦門子的問號:「宋巧苓同志,這又是哪位啊?」

  華玉良一把抓起桌上的巴蜀文學,拿手不斷點著周至的那篇文章:「還沒明白?!就這小子他外婆!」

  這回輪到乾爹換上一臉的難以置信,目瞪口呆地看著華玉良:「宋三娘?!她是地下工作……黨員?這……這……書記這可不能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