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意甚至對梁紅形成了一種類似依賴的心理,課間看到兩人一起散步聊天時那種親密樣子,周至有時候甚至會感到嫉妒。
兩人交情加深到一定程度後,梁紅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江舒意正式帶入到周至的圈子裡邊來。
這樣的「帶動」,其實是一種非常良好的社交拓展能力的體現。
而江舒意現在已經具備了這樣的能力,那麼以往那些加諸於她身上的偏見和歧視,除了在少數人身上還繼續保留以外, 大多數的跟風者,也就跟著新的風向,調整了自己的觀點。
霸凌格局就這樣被輕鬆打破,不過張路曾經提出的那個要抓出造謠元兇的建議,被江舒意和周至堅決制止。
江舒意是覺得毫無必要,因為那些謠言對她其實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化的傷害, 而且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過。
而周至則認為如果那樣做了, 那就是一種新的霸凌,不是什麼良好的校園風氣。
見到兩人並肩包抄手, 手底下抄手一個超胖一個超瘦的樣子,周至笑道:「紅姐,要不你們這樣,你挑餡,挑完分一半到舒意的抄手皮上,這樣包出來剛剛好。」
梁紅還真就這樣做了,然後很得意:「我就說能包得好的嘛!」
江舒意直到現在才好意思和周至說話:「你們今天上午練習得怎麼樣?」
周至看向一板一眼認真包著抄手的楊和:「這裡有間諜,這話題現在必須保密。」
江舒意不禁好笑,年級班之間的比賽而已,給男孩們搞得就和世界大戰一樣。
海味濃湯很快就壓好了,挑完蔥把重新開火加入帶絲,另拿一口鍋煮抄手。
接下來就沒什麼難度了,抄手煮好入碗,淋湯,加蔥花,自己加鹽調口味完事兒。
吃東西的時候自然就聊到了閆霄現在的生活,何詩情同學在改名之後連人都變得感性了起來,說起閆霄每天早上要起來跑五千米熱身, 每天累到晚自習坐著都能夠睡著,就心痛得不行。
閆霄給夾川小夥伴的信里都是樂觀開朗淨說好事兒,何詩情實在是不放心,拜託趙仲剛去看了一回,結果趙仲剛回來就說大實話,讓何詩情哭了好幾晚上。
「你也別想太多,林衝下獄那也得先經歷三百殺威棒呢,那就不可能是常態,再說以鹽老鼠那畜生般的體力,真的不用過於擔心……」
「就是,我爸說這次閆霄遇到的機會太好了,馬上省里就要成立兩個省隊,他有機會。」
「啥省隊啊?」
「手球隊和藤球隊。」
「啊這……」
「啊什麼這?省隊你還敢看不起?這要不是國家讓各省建立小球種隊伍,這樣的機會可難得了!而且這都不見得能進呢。」
「等下……這個省隊,進去了有啥好處?」
「當然有好處啊,專業訓練專業比賽啊,萬一打出個國際名次,體育學院搶著招啊!」
「我去……真的啊?那這藤球有沒有美洲杯或者歐洲杯?」
「哈哈哈……」梁紅笑得不行了:「哪有這好事兒,那是東南亞流行的強項。」
「不管怎麼說總是大好事兒大機會。」周至表示肯定。
「對呀!這可是非常難得的機遇!」梁紅說道:「詠梅你也要寫信鼓勵閆霄,讓他好好加油才行。」
詠梅這名字叫了很多年, 在中學同學裡肯定是改不了口了。
何詩情撥弄著大碗裡的抄手:「知道了。」
「老話說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周至笑著安慰何詩情:「最關鍵是你在這裡可憐他,他搞不好還在那邊笑話你不懂他的快樂呢。」
「可以正大光明不做作業,晚自習可以睡覺的學校,鹽老鼠在裡頭再苦再累,都覺得是萬幸了吧?」
「噗嗤!」何詩情終於笑了出來:「肘子你說的可能還真是。」
金鉤海味大抄手的味道的確相當好,這一頓下來,人人都吃得有些撐著了。
好在這裡空間也不小,可以各自找好玩的。
梁紅,蘇大頭,穆如雲,葉欣四個打撲克。楊和這老實孩子則改裝天井的木架,然後將蘭花都掛到牆上,那是周至從四表舅那裡學來的法子。
蘭花三面上牆,中間的天井就可以布置出來,作為一間茶堂。
張路就很喜歡這個環境,拿了一本《資治通鑑長編》坐在天井涼椅上讀。
張辛夷則跑上面去看外婆,和老媽聊天去了。
剩下的周至和江舒意則在書房裡,周至在寫《蘇廚》,江舒意在給《宋史》和《資治通鑑長編》加標籤。
標籤有多種顏色,也有很多種含義,比如《宋史》是紀傳體,每個人物傳記的開頭就有一個綠色的小標籤,上面有人名的拼音縮寫,同時還有黃色和紅色的年代標籤,記錄那些名臣所在的年歲,能夠很方便地檢索到。
《資治通鑑長編》則是編年體,結合《蘇東坡軼事年表》,兩者融合就是故事的背景時間線和大事線。
當然故事到了後期會越來越偏離真正的歷史,進入YY模式,但是那也是合理的YY模式。
因此《資治通鑑長編》上的標籤,則與《宋史》相反,紅黃色的標籤少,而周圍一圈綠色的標籤,是那個編年裡重要的歷史事件參與人物。
而這些東西都是輔助,相當於計算機的硬碟和磁碟。
而真正的故事脈絡,主要還是藏在周至的腦海里,相當於計算機的內存。
這項工作對周至來說是興趣愛好,幹得能夠很起勁,但是對江舒意來說並非如此,加上吃得有點過,午後幹這種枯燥的活,就難免困頓。
「舒意要不你睡一會兒?」周至說道:「剛剛你都打好幾個呵欠了。」
書房座椅後邊就是一個小榻,周至看書寫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
江舒意有些不好意思:「困一小會兒就好了,不睡了吧?」
周至將小紙條和超細記號筆從江舒意手上取到自己身邊:「這又不是什麼非完成不可的任務,多干點少干點都沒事兒。你先睡一會兒。」
一般這種周至強勢的時候,就是江舒意屈從的時候,於是江舒意只好脫掉鞋子,和衣躺到了榻上,任由周至給她蓋上薄被。
室外想著音樂聲,撲克聲,梁紅爽朗的笑聲,楊和往牆上釘釘子的突突聲。
而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反而給了江舒意一種安全感,小姑娘很快就真的睡著了。
而周至則打開了書包,從裡邊拿出了一個文件袋,抽出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校園學生欺凌現象研究——以夾川三中學為藍本》。
霸凌這個詞其實是英文bully的音譯,在周至看來如今就叫「欺凌現象」便挺合適。
這現象在如今的校園裡可實在是太普遍了,普遍到所有人都以為它是一種正常現象。
「bully」一詞,指恃強欺弱者、惡霸,中文音譯同時也兼具了意義。
霸凌是一種有意圖或無意圖單純習慣性的攻擊性行為,通常會發生在生理力量、社交力量等不對稱的學生間。
關於霸凌較常被大家接受的定義,是挪威學者Dan Olweus定下的,那就是——一個學生長時間並重複地暴露於一個或多個學生主導的負面行為之下。
所以霸凌並非偶發事件,而是指長期性多次發生的事件。而且以多種形式存在。
最簡單的當然就是暴力——肉體打擊、勒索錢財、威逼屈從。
還有就是言語霸凌——辱罵、嘲弄、惡意中傷。
以及社交霸凌——團體排擠、人際關係對立。
相對於城關中學和馬街中學那種普遍性的暴力霸凌現象的存在,夾川中學算是相對較好的,然而從定義與現象來分析,江舒意孤身一人,從榕山中心校來到夾川中學高中部求學的第一學期,曾經遭到的那種待遇和社交困境,分明就是周圍人對她施加的一種赤裸裸的社交霸凌!
要不是周至的到來,讓這種社交力量的對比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可以想見,江舒意在接下來的兩年半里,依舊會被繼續霸凌下去。
學校里倒是沒有人敢欺負周至,周至為人仗義,愛交朋友不分門類,對他人喜歡幫助,性格也算詼諧幽默,屬於老師喜歡,同學也喜歡那種。
還有何大勇趙三一幫「社會關係」,他不去欺負別人就是好的了。
不過謠言依舊在繼續,其中最荒謬滑稽的,就是江舒意將自己當做玩寵,換取周至的歡心,讓別人不敢再欺負她。
江舒意不讓周至和張路用那種低級的解決方式去解決,所以周至就決定,憑一己之力,走高端路線。
反正有管文教的乾娘和乾爹,只要將幾個學校校園欺凌現象的調查研究寫出來,在發現問題的嚴重性之後,就不信他們會不管。
尤其是馬街中學,甚至已經形成了勒索同學、欺負女生的流氓性小集團,馬街中學下頭就是自來水廠,這些情況最清楚的不是教育戰線上的工作者,而是趙三大勇那一幫子。
還有就是初中一些分流到兩所學校的周至的初中同學,以周至現在的名聲,約這些同學出來談談,基本上還是很給周至面子的。
而他們本身就是這兩所學校的少數派,也就是說,屬於被欺凌的主體,因此材料非常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