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晚飯擺好了,剛拿起筷子電話就響了,看著大哥大,方蟄有丟掉的衝動。
「你怎麼又搞事?」語氣很不客氣,還不報上姓名。
方蟄皺著眉頭,看看號碼不認識:「你誰啊?」
電話那邊短暫的沉默後,沉重的呼吸似乎在壓制怒火:「雲涌。」
這次輪到方蟄沉默了,怎麼什麼事情都有你一份啊?我跟你家沒關係。
最終這話方蟄還是沒說,而是問候一聲:「領導好,有什麼指示?」
「有問題,有困難,向上級反應嘛,不要動不動就尥蹶子。你想幹啥?」
「領導,這話我就不能認同了,我人微言輕,不把事情鬧大,誰搭理我?」
雲涌很明顯的嗯了一聲,差點反問一句,你人微言輕?最終沒問出來,還真是。
「市里會調查的,你安心組織生產吧。今年的外匯收入增長率不如去年,你有困難麼?」
「我老老實實做生意,照章納稅,努力做個好人。」方蟄的答案有點跑偏了。
雲涌聽明白了,嗯了一聲,電話給掛了。「他說什麼了?」尹在對面放下筷子。
雲涌複述了一遍,尹嘖了一聲:「也是啊,遠大是民企,邊上的六廠是國企。遠大的負債率是百分之十五,這是銀行的算法。六廠的負債率是百分之一百五,這也是銀行算的。」
雲涌呵呵一笑:「怎麼了?六廠沒賣掉?」尹搖搖頭:「上回來個港商,看了看六廠沒動靜了,跑遠大那邊還起了點小風波。」
「這很正常,遠大是良性資產,六廠賣了都不夠給銀行還債的。」雲涌心裡很不是滋味。當初雲珏的事情,他過問一下就好了。孟庭芝這個女人,沒遠見啊,還不如女兒看的准。
尹無奈的笑了笑:「同學,要整頓啊,政府部門如何更好的為企業服務,是今後整頓的主要方向,發展經濟沒企業可不行。」雲涌點點頭:「常、委會上你來提,我附議。」
方麗姝端了碗湯放邊上:「老雞湯。」
「客房裡有參茸酒,去拿一瓶來。」方蟄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孟娟麻溜的去拿了一瓶酒來,方蟄接過開瓶倒二兩的杯子裡,輕輕的呷一口。
一杯酒喝完放下杯子:「酒是好酒,補也不能太過了。」說著話方蟄還看一眼左邊。
方麗姝瞟了一眼恨不得把頭縮進碗裡的孟娟,小姑娘害羞了,這是聽懂了麼?不過也是,女孩子成熟的早,這都十七八歲了,早懂事了。
回頭對上方蟄的視線,方麗姝倒也沒害羞了,這種程度不算什麼,回個眉眼道:「晚上我得回去,家裡還有孩子。」
「抽空去學個駕照,有車去哪都方便。」太好的車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年月能有輛私家車你還想什麼?方麗姝聽了這話頓時眼睛亮了:「駕照不是能買的麼?」
不說「要車幹啥」,就是真的喜歡了。沒想到她還有一顆司機的心啊。
「買的駕照你敢開車,我還不敢讓你開呢?把車練好再上路,不然就是馬路殺手。」方蟄提醒了一句,倒也沒責備的意思。眼下的駕校管理混亂,照真的花錢就能買到。
「我知道了!」方麗姝難掩一臉的喜意,經過事的婦人比小姑娘可放的開。
吃完飯方蟄起身出門散步,回來時方麗姝從洗手間裡出來,一身睡衣,腰身婀娜。見他便笑道:「你去洗洗吧,我給你拿衣服。」
方蟄四下看看:「孟娟呢?」方麗姝低聲笑道:「洗碗後收拾一番就走了,做賊心虛似得。」
屋子裡開著檯燈,保姆帶著倆孩子早就睡了,大半夜的方麗華還沒睡,手裡捧著一本管理教材,不時的抬頭看看門口,心情極為複雜。
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方麗華放下書站起來,看著進門的妹妹咳嗽一聲。
「還沒睡呢?」方麗姝語氣不是很好,有的事情儘管是心甘情願的,心裡還是有抱怨。
「有的措施要做好,別弄出人命來。」方麗華真不是有心的,就是看見妹妹神采飛揚的進門,說話卻不那麼客氣,忍不住提醒一句。
「你忘記了我可還記得,當初是你帶著計生委的人找到家裡,我還沒出月子呢。孩子滿月的第二天,我就去上了環的。對了,那年你可評了先進。」
姐妹倆的交鋒來的很突然,但是結束的有很快。方麗華果斷轉移話題:「我燒水去。」
「不用了,我洗過澡回來的。」方麗姝也沒有趁勝追擊的意思。
大半夜的沒有繼續交流的意思,很快各自去睡覺不提。
昨晚上喝多的袁磊回來後澡都沒洗就睡了,早晨起來頭疼的厲害,一點精神都沒有。桌子上的呼機滴滴滴的響,袁磊很想抓著丟出窗外。
看一眼號碼袁磊清醒了很多,拿起電話回過去,接通後那邊一頓噴:「你狗日的把人坑慘了!袁磊,真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一手,我哪裡得罪你了,你明說不行麼?」
袁磊一臉懵圈,看看窗外艷陽高照,咬了一下舌尖,沒做夢。
「不是,啥事情啊,這麼激動?」袁磊都沒聽明白打電話的人是誰,聲音很熟就是。
「昨晚上一起喝多了,回家裡就睡。一大早就讓領導叫人給拎過去一頓臭罵,我好一陣才弄明白,昨天上午封的那家廠子居然是創匯企業。人家的老闆是市RD代表,直接捅市里去了,要搬遷企業呢。我說你小子越混越糊塗了,都不查清楚底細就去整人?」
袁磊徹底清醒了,撓著頭髮道:「不是,尤成龍那孫子也沒提代表的事情啊?」
「你傻啊,上回餘量被坑的那事情你忘記了?」電話里的人這麼一說,袁磊回神了。
「我氣糊塗了,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現在怎麼辦啊?」袁磊還真的有點急了。
「算了,我都被停職了,事情我扛著吧。反正這破地方我也不打算呆了,混到退役吧。就這樣,掛了。」咣當一聲,那邊電話掛了,袁磊坐在原地發呆,好一陣才自言自語:「草!」
電話那邊是袁磊一發小,這次被停職了,就為去封了遠大的廠區一事。別看那邊說扛下來了,實際上這事情肯定遠遠沒完啊。就這點事情,正常情況就是批評兩句,不可能停職。可就是給你停職了,說明踢到鐵板了唄。
袁磊查過方蟄的底細,知道他沒那麼大能耐。估計那邊的髮小也想明白了,才有扛下來一說。拿起電話尤成龍撥號,接通後聲音陌生:「找誰?」
「我找尤成龍。」袁磊楞了一下,這號碼是尤成龍辦公桌上的電話啊。
「他啊,調走了,昨天下午的調令,調往建業市,這會在收拾行禮吧。」
掛了電話袁磊有點傻眼了,尤成龍雖然說背景不強,但在那個單位里,他不主動也沒人去招惹他才對啊。尤成龍這邊呼機響的時候,看看號碼都想扔掉呼機。
「這孫子就是屬瘋狗的,算了,還是回他一個電話吧。」尤成龍嘆息這自言自語。
電話接通,果然袁磊破口大罵:「姓尤的你啥意思?有你這麼坑人的麼?」
「冷靜,冷靜,姓方的底細你不是沒查過,確實沒啥背景。我們倒霉就倒霉在外匯上頭了,這兩年通脹率太高了,人家是創匯企業,進了市領導的名單。」尤成龍想了個說辭,打死不敢說出方蟄跟雲家的關係不清不楚。
「就這個?」袁磊果然不是很相信,尤成龍只好又補充說明:「方蟄跟李勝利關係不錯,我在帝都的時候,李勝利組了個局,我在那認識他的。不過李勝利那傢伙滑不留手,不能為了這麼一個人得罪我們吧?又不是他姐夫。」
「行,我問問。」袁磊的火氣也散了,他是瘋,不是傻。
袁磊這種人呢,能力不大,但是消息非常靈通。幾個電話一打,最終還是聯繫上了正在準備婚禮的李勝利,兩人倒是認識,但袁磊小心啊,不敢直接問,找其他人旁敲側擊來著。
李勝利這邊直接給他回個電話:「別打聽了,你的事情跟我沒關係。」
有這麼一個消息,袁磊覺得尤成龍說的理由還真的很靠譜。政府扶持創匯企業,這就不是啥新鮮事。民企還好點,國企只要能創匯,虧本都沒關係,國家給補貼。
「就這麼算了?」袁磊自言自語的很不甘心,他還準備了一套組合拳呢,多部門聯合執法。準備讓遠大公司停業至少一個月,這才剛開個頭就讓人懟的鼻青臉腫的。
不甘心歸不甘心,袁磊也只能偃旗息鼓,捏著鼻子忍下來。身子連衛香蘭那邊,他都趕緊一個電話打過去:「下午民政局見啊,帶好資料辦手續。」
袁磊這種人對某些危險的嗅覺是天生的,所以他要把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都扼殺在搖籃里。同時也算是釋放一個信號——慫了!
他哪裡曉得釋放的信號方蟄根本收不到,一大早的方蟄只是接到歐青的電話,表示問題解決了,安心生產,提都沒提處理結果。歐青也誤會了,還以為方蟄能自己弄明白呢。
問題是方蟄知道個屁啊,上輩子層次就不高,對這裡頭的事情根本就是盲。不然也不能那麼莽啊,動不動就在會上掀桌告狀,這種事情就是個小白才幹的出來的。
方蟄唯一知道的就一個——硬實力,現在國家開發江東的大局面前,遠大是創匯企業,誰逼走遠大,誰就一定會倒霉。至於將來會不會被報復,方蟄覺得就算報復也無所謂了。等個三五年的,微軟股票拋出,手裡大把資金直接把遠大給賣掉。
找靠山的事情,方蟄是想都沒想過的。有的圈子一腳踩進去,一輩子都出不了。
方蟄就想安分的做個生意人,攢夠錢好鹹魚。
袁磊和衛香蘭的離婚手續辦的很順利,十塊錢的換一個小本本,拿在手裡衛香蘭有重生之感。匆匆要走的時候,袁磊叫住她:「等一下。」
衛香蘭站住回頭,一臉的緊張之色。袁磊嘆息道:「夫妻一場,恩怨就此了斷,你記得給方蟄說一聲,以後相互之間是路人了。」
袁磊一點都不想去了解衛香蘭和方蟄的關係,有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不是啥好事。
杯弓蛇影吧!面子上尤成龍說的理由他權當是真的,實際上真不好說。
有備無患就是了,現在的袁磊就是這心態。他那發小是個正營級,就那麼點事情停職。心裡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衛香蘭直接理解錯誤,認真的點點頭:「好的,我會轉達給方總。」
袁磊一看她這意思,心道:「還真有關係?我去,我這頭上的顏色……。」
這種人就這樣,該慫的時候一點都不硬著,默默的看了一會不安的衛香蘭,轉身上車。
回到單位就打報告要求調走,然後找關係弄個接收單位,反正松江是不能呆了。
你還真別說,袁磊這一通操作下來,帝都那邊有人表示,本來要打斷一隻手的,算了。
這話過一段時間進了袁磊的耳朵,當時冷汗就下來了。他喜歡家暴打老婆,不喜歡被人打。而且發話的雲浩還真是個猛人,但凡被他打的人,都有該打的理由。
雲浩這個人很有意思,每次他把人打了,被打的家裡長輩都說打的好。要不就是表示感謝,幫忙管教家裡的不肖子孫。反正沒啥人去記恨他就是了,就算有記恨的也翻不起浪花。
這些事情方蟄是一概不知,復工之後忙的要死,一直到他接到衛香蘭的電話。
「方總,那個事情謝謝你了,我現在已經離婚了,總算是脫離苦海了。」
一番話說的方蟄雲裡霧裡,我都幹啥了?我啥都沒幹啊。
「不管怎麼說,謝謝。」衛香蘭一看方蟄沉默,還以為他不想高調呢。
「帳號和流水的事情,我下午讓財務過去辦。」方蟄把話又繞回來了,衛香蘭聽了頓時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心道:難道說……。